屋里一时寂静，郑然然便托着下巴想了会儿，良久才回眸去看江玠。
“大人，太后之死，是否当真与圣上无关。”
不怪她作此想法，确是因为太后死的太过无声无息，能够在这皇宫之中长期往太后的膳食里投毒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圣上既有能力，也有动机。
太后一死，皇宫之中便无人能够替林丙光牵制圣上，林丙光在朝堂之上也会失去一大助力。
少女眉宇间隐隐有些愁色，她不怕这凶手与圣上有关系，在此之前江玠暗杀杜蔺，她已经违背原则过一次了，只消为的是天下正道，她不介意再隐瞒一回。
等了许久，江玠缓缓摇头：“不会是阿崇，我与他曾经说好，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要互相商议，更何况太后害死了我的生母，我们从没打算让她这么舒坦的死。”
郑然然点了点头，不疑有他，“如此，我便验尸了。”
既然此事与圣上无关，那么她便不会有所忌讳，只当做是一桩寻常的命案来查，是非结果究竟如何，验尸之后便会有一些端倪。
少女执解剖刀，刀落之际，没有半分犹豫。
她相信，这肠枯骨烂的背后，会有一个令人惊叹的真相。
郑然然验尸的手法江玠与纪棠已经观摩过多次了，令二人心中微叹的是今日郑然然验尸的姿态及其眼熟，竟像是他们初见之时，郑然然在广平府勘验琼欢尸体的那一幕。
她剖人腹，分其肉，取其胃，探其毒……
后世之人无人记得，这一日有一个明眸善睐的少女，在这惶惶深宫之中素手执刀，剖的是当朝太后的尸体。
不过片刻功夫，郑然然就从太后的胃里取出了些胃溶物，而后装进了自己随身带着的瓷瓶之中，圣上与重朝臣都没有进来，郑然然便不需要一边解说一边验尸，遂今日这尸体勘验的很是顺利。
纪棠饶有兴致地问她：“是否也能像当日琼欢一案时验出太后生前所用何种膳食？”
郑然然专心逢着尸体，闻言淡答：“应该是因为这毒是慢性的缘故，太后用过膳之后过了许久才断了气，胃里的东西都消化了，但就算没消化也没有用，能在宫里给太后下毒的必然是个严谨之人，不会留下什么马脚。”
“那你费力剖尸，又是何故？”
郑然然笑着晃了晃自己手里那瓷瓶子，“方才我用银针探过太后的咽喉处，银针不曾变黑，说明这不是一般的毒，所以去了她的胃溶物，打算拿给佘老看一看。”
纪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江玠却已经了然：“研制出醉酒翁的那一位？”
“然也。”
事不宜迟，郑然然几人便与圣上说明了验尸所得，请了圣旨出宫，去寻佘老。
就在郑然然坐在马车里对错综复杂的道路犯迷糊的时候，江玠笑着调转了马头，且顺利地找到了当日佘老所居的那间医馆。
郑然然惊奇万分，只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大人，当日好像是我和沉着的大人来寻佘老的吧，怎么你也知道此地？”
“佘老与我师父交好，他来汴京以后，我还来拜访过呢。”
郑然然一张俏脸便黑了黑，“早知道你认得人家，当初就应该让你来问醉酒翁的事儿，省的我与陈酌大人费去许多口舌。”
但想起当日江玠未来此地是因为他要去解决杜蔺那个大麻烦，郑然然一时也就没有再多说。
又因为江玠那个未曾露过面的师父术苍大师的江湖威名，郑然然与江玠、纪棠这趟来见佘老可谓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款待。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许多时候，但不得不说佘老还是那个佘老，即便许久未见，仍是那个毒痴，提起“毒”起来便气氛高涨，对江玠又很是热情。
他捧着郑然然递上的瓷瓶若有所思，“这毒的味道有些奇怪，你们是从何处得来的？”
郑然然笑吟吟：“这不是毒，这是死者的胃溶物，不过里头混着毒，相信佘老一定能够测出这是什么毒来的。”
佘老捧着瓷瓶的手一颤，险些将那一瓶胃溶物尽数倾倒出来。
“这……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你们得给我些时间，熬一熬煮一煮，研究研究。”
江玠道可以，“大约何时能出结果？”
“三天。”
江玠点头，“那明天我让陈酌来取。”
佘老：“……”
佘老既然已经应下此事，郑然然与江玠、纪棠便先回了广平府，如今太后薨卒一事他们能够查到的线索只有这些，但广平府里还有许多未知的谜团等着他们去解。
三人回到广平府的时候，陈酌正坐在正厅的椅子上打瞌睡，见三人来了才算提了几分兴致：“如何，太后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纪棠便将宫中的事与他粗略说了说，又交代他明日去佘老处询问结果一事，陈酌耸拉着脑袋应了。
郑然然端着茶水喝了会儿，待歇够了才问陈酌：“陈大人，那些户部官员的尸体没出什么岔子吧？”
陈酌笑着打包票：“我亲自送回来的，能出什么差错。”
几人便抬头看了看天色，正是暮色初落的时候，再过片刻功夫天便要黑了，看郑然然这架势今日是必须要竟户部那些官员的尸体验个明白，众人便不由地叹气，又是月黑风高杀人夜，郑家小姐验尸时。
郑然然扥了扥自己的衣裳，自顾自地往停尸房走，一面又嘟囔：“咱们广平府的那位无座大人在家歇了多久了？今天要验的尸体多，喊他来帮帮忙吧。”
自郑然然到了广平府，那原本的老仵作委实比陈酌还懒散了几倍，郑然然对于验尸一事有着相当强烈的热情，那老仵作也就乐得自在，在家歇了几个月。
今日郑然然建议将他寻回来，却并不是因为她口中所说的尸体太多会验不完，而是冥冥之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户部与太后的案子事关重大，他们一直期待的转机兴许就要到来了。
转机一来，她未必还能日日待在广平府验尸，自己的本事若是能教给那老仵作一些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