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不免会多些心思想这事情,林丙光为人小心谨慎,弑君谋反之事又与太后做的里应外合、天衣无缝,怎么他们的心思偏偏就被皇叔知晓了,我那时甚为不解,时至今日却也想明白了。”
“后来我被阿崇暗中保下,本以为将要流离一世,却被皇叔找到,这才与我和阿崇商定了如何搬倒林丙光的计策,而后我在皇叔的打点下入广平府,至今三年有余,宫里的消息、朝堂的局势、阿崇的近况乃至林丙光的一举一动,都会经皇叔的手送到我的手里。”
郑然然听着这话,心头不觉凉了凉,此事她早该有所察觉的,昨日宫里局势危急,江玠只是在瑞王府里坐了半天的功夫就能将宫里的局势尽数握在手中,他能够轻而易举入宫,瑞王也能够不费吹灰之力把沈殿清查出来,这座皇宫里有多少宫人是瑞王的人,朝堂之上又有多少官吏是瑞王心腹,她一时不敢估计。
瑞王府的势力远在郑然然想象之外,但她有一件事却有些把握——这么多的人脉,断不会是这两三年的功夫得来的。
思及此,郑然然忽然明白了江玠的顾虑。
张述临若真是个云淡风轻之人,又怎么会劳心伤神布置下这么多隐卫暗卫,有这交织错杂的消息网络,还有这……得心应手的处事之风呢?
她心里隐约触及到了一些权谋的味道,却不愿意深想下去,只将手里的空茶盏搁在桌子上,伸手搭了江玠的手:
“江江,你的顾虑我省得了,但……”
二人异口同声地接了下半句话:“他终究是你我的救命恩人。”
郑然然见江玠与自己有这样的默契,面上便不由地泛了笑意,顿时将心中的烦乱抛却了大半,笑嘻嘻地应和江玠:“是啊,他毕竟是你的叔父,又劳心劳力帮衬你与圣上,似乎对我也不错,我心里倒是很敬佩他的。”
但不论她嘴上怎么说,心中定然因今日与江玠的一番交谈对瑞王这人蒙了层滤镜,总归来日方长,有些事情今时今日想不明白,却可以慢慢来。
江玠笑了笑,终于结束今日这个话题,“如此甚好。”
如此便到了第二日,天还未全亮,郑然然便有些躺不住了,她知道今日纪棠便会公审沈殿清和刘荣进,平常这样的场合她是不去的,但今日不同,她有事要问刘荣进和沈殿清。
郑然然不曾去过广平府的刑狱,便很识趣的去敲了江玠的房门,男子似乎早就起了,不过须臾便开了门。
晨雾朦胧,男子一身长衫玉立,清冷的容颜与这晨雾辉应一处,成功地又让郑然然晃了会儿神。
江玠却已经侧身请她进屋,不急不缓道:“猜测你想要去见刘荣进,只是也不必起这么早,先用了早膳吧。”
郑然然愣了愣,随即颠颠进了屋,只见男子桌案上放了个精巧的食篮子,里头似乎有肉包子的香气溢出来。
“这是大人早起去买的?”
她这才注意到方才那晨雾不是平白无故要往江玠身上萦绕的,而是他身上确实沾了些凉气,像是天不亮就出门了。
早起给自己出门买早饭?
念及此,郑然然心中便有一道暖流划过,脸上的笑意更甚。
眼见海棠春色一般的少女去掀那食盒的盖子,江玠清冷的面色也不觉柔和了许多,二人一并吃了些肉包,用了些茶点便一同往刑狱去。
天色确是尚早,郑然然与江玠到的时候门口守着的衙差却精神,见了江玠与郑然然过来忙行礼,气氛却也颇为熟络。
江玠淡道:“刘荣进与沈婕妤可都在?”
便有衙差在前引着两人进去,郑然然先看到的便是刘荣进那大腹便便的身形依着石板床打瞌睡,想是这床硬的很,让他睡得不舒坦。
郑然然的面色顿时冷了几分,她上前,伸手用那栓牢门的锁碰了碰铁栅栏,顿时发出几声当啷脆响,刘荣进虎躯一震。
刘荣进坐起身子来,那引路的衙差开了牢门便默默退下,郑然然与江玠缓缓走进。
郑然然将平日里的嬉笑言言尽数收敛起来,似乎见到刘荣进时便要想起当初郑家家破人亡的惨烈景象。面上一时多了悲愤,倒叫人瞧着很是严肃,她的声音亦比平常清冷了几分,问刘荣进:“早听说有个词叫做心宽体胖,如今看来说的正是刘大人这等人,此刻已经身陷牢狱了,却还睡得这般坦然,也是难得。”
刘荣进扯了扯嘴角,一张油光满面的脸显得有的僵硬,此人的确胆小怕事,昨日在凤朝院里还在圣上面前喊冤,如今过了一日,身处牢狱之中也不忘了像郑然然与江玠讨人情。
“哎呦,这不是郑小姐和江大人吗?您二位怎么有空得闲来这儿了,是不是圣上有了什么新的旨意,要放我出去?”
郑然然嗤笑一声,也不看他,只冷声道:“刘大人想的倒是美,怎么,这通敌卖国的是刘大人,升官加爵的是刘大人,抄家敛财的是刘大人,到头来落了罪还能安然无恙的从这刑狱之中走出去的,也得是刘大人不成?这天下好事儿都让刘大人一人占了去,只怕不公吧?”
刘荣进连连点头应和郑然然:“是是是是,郑小姐说的是,我这也是鬼迷了心窍才犯下大错,郑小姐和江大人您二位大人有大量,能否到纪大人面前为我求个情啊?”
通敌卖国之罪,此时却还想着郑然然与江玠能够替他求情,郑然然委实想不明白刘荣进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她叹了口气,眸光不由地放的远了些:“我可还记得数月之前,我郑府遭抄家之祸,刘大人当日一副颖指气使的模样,和你当日对我父亲说的话。”
那日刘荣进要欺辱郑暮暮,郑原出声阻拦,刘荣进说:郑大人,昨日你我的确同朝为官,今儿可就不一样了,如今郑大人还没有资格这样同我说话。
郑然然轻笑一声,将他这话又复述一遍,而后道:“刘大人,如今你也沦为了阶下囚,我却好端端的站在你的面前,你也请记得此时有没有资格同我这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