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话题还是应该转回来,林丙光一心一意盼着林舒玉能够被册封为皇后,日后再为圣上诞下一名嫡长子,不需要他费多少心思就能够扶持这个孩子做下一代的皇帝,自己也能够继续安居百官之首这个位子。
只可惜林舒玉死了。
带走了嫡长子的希望,也让林丙光想要在日后称霸大昭国的愿望变得难上加难,圣上羽翼渐丰,朝中人心莫测,他毕竟是生了年纪的人。
这一次,林舒玉的死因对林丙光来说便异常重要,最好是能跟圣上扯上关系,好让他请愿废帝,再从宗室子弟里选个好摆布的来坐这个皇位,自己也能继续捞油水。
林丙光的如意算盘,江玠已经同郑然然讲过许多次了,如今郑然然便是拿准了他这样的心思,打定主意——对于林丙光而言,林舒玉的身体发肤远远不及案情的真相重要。
果然见林丙光点了点头,“郑姑娘仔细验便可。”
郑然然称一声得嘞,如今林丙光说了准允,太后与圣上也没有说什么,余下的文武百官自然也不会在说什么了。
一帮人都围在大殿之中,只看着郑然然弯腰去解林舒玉的衣裳。
他们万万没有想要郑然然的验尸是这样验的。
只见那生的如同并蒂海棠般明媚的闺阁小娇女,手里拿了那把银晃晃的解剖刀,伸手就在林舒玉的前襟上划了一道。
血痕立即在女子雪白的皮肤上显露出来,许是因为人已经死了,这血流并不快,远远瞧着甚至还有些……恶心。
众人才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却见郑然然操刀越快,紧接着又是两道血痕,林舒玉的前襟便是一个“丫”字的血痕。
众人皆面面相觑,唯有林丙光的脸色不大好看,他却迫于对真相的求知欲,硬是压下这话没说出口。
广平府来了个会验尸的姑娘,这一点他们是听说过的,那姑娘破了李洵挖心一案和衢天河中的残尸案,这一点他们也是听说了的。
汴京城中的消息广通博达,就连这姑娘验尸的时候有些血腥他们也是听说过的,可真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血腥到这个程度。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
从前在李洵挖心案中死了个庶女的工部林侍郎的眉头锁的最厉害,案子破了以后他听说自己家闺女的坟冢好像被人动过,莫不会跟眼前这位郑姑娘有关吧?
鉴于那案子已经过去许久,死的又只是个庶女,林侍郎颇为识趣地将心理的疑虑全部忘掉,现在不能想,以后也不能。
林侍郎不想,刘荣进的念头却已经控住不住了,他还记得自己当初得罪郑然然的事情,原本以为这少女是因为家破人亡、无依无靠了,才到广平府去寄人篱下的。如今看她验尸的手段和验尸时的狠辣劲儿,竟然好像不是她自己寻到广平府去的,而是广平府的纪棠请了她去的。
这样一个女子,日后寻起与自己的仇怨来,她可该如何是好?退一步讲,即便郑然然不找自己的麻烦,凭她验尸的手段,自己这汴京府府司的位置还能坐的稳吗?
众人也不说话,只瞪大了眼睛去看面前的少女,正见她一双纤纤玉手上带了一双薄薄的手套,就着那手套从那三道血痕当中探手而入,取出一颗心脏来。
堂上的声音顿时止息,瞬间的寂静过后,已经有作呕的声音传过来,郑然然也不抬眼去瞧,却能够感受到是在人群里边儿挤着的几个小官吏受不住了。
她就着烛光和晨阳端详了那颗红彤彤的心脏一会儿,而后默默点了头,将其放到一旁的白布上,淡淡道:“看样子的确不是因为突发性的疾病而导致身亡的,这心脏好的很,没有半点儿问题,可见皇后娘娘死前是很健康的。”
没人说话,郑然然索性继续验。
这一次伸手,便没有半点犹豫,正中下怀地将林舒玉的胃取了出来。
大昭医学与验尸技术皆不够发达,寻常人生了病只能金石问药,即便是仵作验尸也没有剖皮抽骨的到底,更不用说人体器官的解剖了。
郑然然打定主意这是众人第一次见到胃,便笑着说:“诸位大人且看好了,这便是人的胃,吃过的还没有被消化东西都能在这里头找到。”
话音一落,大殿之中又是一阵寂静,再然后,刘荣进率先夺门而出。
十数个文武百官和守在屋里的丫鬟太监已经忍不住,跟在官员身后一并挤了出去,,门外人影绰绰间,呕吐声停了又起。
郑然然“啧啧”两声,想着这里毕竟是皇后的宫殿,不知道在皇后的宫殿外头吐算不算一桩罪名,那院子里的鹅软石金贵,他们吐出来的秽物又会不会污了那些鹅软石。
想到这儿,她又不自觉地去环顾四周,待看清楚了留在屋里的人的时候,少女的眸子垂了垂。
真好,尚且能够在椅子上安然坐着的都是些熟人,可见她认识的人本事都不小。
文武百官之中除了纪棠关绍这一干广平府见过郑然然验尸的人,便只有林丙光的面色还算能看,饶是如此,郑然然却也已经能够注意到他袖子下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眸光也尽数避开,全不敢往郑然然这边看。
郑然然心里轻笑,端架子也是很累的。
相比之下,太后与圣上的反应可就自然的多了,林舒玉的血淋淋的心脏和胃就摆在眼前,他们这对非亲非故的母子还能自顾自地喝茶水,虽说圣上的脸色同昨夜一样白了些,但端着茶杯的手却很稳。
少女将目光转回来,见身侧的陈酌都有些恍惚,她用胳膊肘捅了捅陈酌,“陈大人,发什么楞啊,又不是没见过。”
陈酌冥思苦想了会儿,刚认识郑然然的时候她似乎剖过翠微楼的琼欢姑娘的胃,那时候他好像出去吐了吧?
时间过去了几个月,那时的事情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总归世间能够看着郑然然验尸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人,应当只有江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