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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数百年光阴，沧海桑田，盛唐早已不再是那个盛唐。
然而，当这首秦王破阵乐再度出现的刹那，仍然发挥出了它最初的本意。
使节喝的醉醺醺的，忽然觉出了气氛有些许奇怪。
原本奉承着他的那些话语消失不见了。
眼前这些已经本来软了骨头举旗投降的家伙脸上的表情忽然都变得的很奇怪。
凤翔的军民恍然间抬手摸了摸脸颊，摸到了满手的冰凉水光。
早已经在乱世的磋磨中为自己打造了一身钢铁盔甲的没心没肺的家伙们，竟然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乐曲落泪了。
“拔——剑——！！”
那凤翔节度使发出一道怒吼！！
醉生梦死的欢乐场顷刻间杀意弥漫！
那些本来已然全无抵抗之意的将士们忽然爆发出了向死而生一般的凛冽杀气！！！
一阙残音凝作寒夜烽火，孤城绝境中嘶鸣出最后的大唐脊梁！！
刀戟撞盾声如雷，断弦混着血沫漫天溅射！
黄巢使节骇然失色的望着眼前这些忽然像疯了一样的家伙，瞠目结舌。
“你、你们不要命了？！！”
他色厉内荏慌乱的威胁。
“城外可是有二十万黄巢军，你们这么做是找死！！”
血腥的杀意之中，有锋锐的剑芒划过他的脖子，刹那间头首分离。
将军擦着长剑上的血色，在那激荡铿锵的乐曲声中露出了一个平和的笑容。
“荣幸之至。”
他混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儿呼出一道泛凉的气息。
“若在此曲之下让太宗陛下蒙羞，那吾等便是死……也无颜面见先祖了。”
天幕画面缓缓定格在那一张张混杂着血色的面容上。
跨过数百年的时间长河，直至王朝末路，他仍然庇护了他的子民。
他的子民，仍然愿意为他守着他留下的帝国。
天幕定格，但无数个位面和无数个帝王将相都在这一刹那尽数陷入了沉默。
向来欢声笑语的贞观朝堂此时此刻氛围却凝重的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坐在最上首的帝王脸上再无半分戏谑，只定定的看着天幕，太阳穴因为用力而爆出了寸寸青筋。
森然的杀意顷刻间从这个向来笑容温善可亲的帝王身上爆发开来，以至于满朝的文臣猝不及防之下都腿软了一下。
武将们面色也都不好看，阴沉的握着刀柄，冷冷的凝视着天幕。
长孙皇后皱眉，担忧的轻轻按住李世民的手。
几息过后，那滔天的杀气终于缓缓消散了，屏息的文臣们终于得以喘气儿。
李世民反手握住长孙皇后的手，泄力一般向后埋进她的怀里。
“观音婢……”
他发出一道像是悲鸣一般的呢喃，痛苦的让人心尖发颤。
他说。
“哪里是他们无颜面见朕，该是朕无颜面见他们。”
满朝文武口中干涩，看着他们的帝王。
作为臣子，他们某种程度上更能与那些破釜沉舟的守将们共情。
为这样的帝王赴死，谁会心存遗憾呢？
他们想要告诉自己的帝王，陛下切莫妄自菲薄，那些守将们，即便是死，也一定是坦然无悔的。
然而，王座上的帝王忽然阴沉着脸，石破天惊一般开口。
“既然嫡长子继承制在朕这里已然破了先例，那不如朕便就此立下规矩，帝位不拘于皇室，有能者得之，如何？”
还能省的废物上位！！
满朝文武被自家陛下这突然起来的一句话给活生生炸傻了，震惊的张大了嘴。
这回轮到魏征额头青筋暴跳了。
“陛下——！！”
“‘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这是自古以来的宗法等级规矩，安能玩笑！！”
李世民一拍桌子，跟他对着嚷嚷。
“胡扯，自古以来难道就是对的了？要这么说，当年坐上这皇位的该是你魏征的旧主子，而不是朕了！！”
魏征心头如一盆冷水浇下，咬着牙道。
“陛下何出此言？难道是在怀疑臣仍然心怀旧主，对您不忠么？！”
众臣倒抽了一口冷气，头皮发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世民噎了一下，不自在的撇开视线。
“朕、朕不是那个意思……”
魏征沉默了一下，叹息了一声道。
“陛下，臣知您痛心于唐末乱象，亦知您得位始末，然而，世上能如您一般的人，又寥寥何几？”
“‘疑生争，争生乱’，倘若嫡庶不分，尊卑不分的放开皇位争夺，那么皇室涂炭，武将夺权将会是必然发生的局面。
商朝‘九世之乱’的前车之鉴仍历历在目，您常说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而今，却忘记了么？”
李世民又沉默了下来。
他怎么会不明白魏征的话？
可正是因为明白，才更为之不甘。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就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王朝注定走向一条由兴至衰，避无可避的终局么？
李世民从来不是什么矫情的人，他以史为鉴，却不会庸人自扰的去忧虑看不见的未来。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自古以来的伦常道理。
他本可以坦然做好自己该做的事，然后在临死前笑着对世界道一声别，潇洒的放手。
——假使他没有真真切切的看到这些惨烈的未来。
魏征看着肉眼可见低落下来的帝王，却是忽然笑着摇了摇头。
“不，陛下。”
他说，“不论什么样的规矩都是人创的，宗法制也不过是脱胎于西周的一种维系朝局稳定的制度罢了。”
“终有一天，会有人找出新的能够取而代之的方法来。”
在李世民有些怔然的视线中，魏征抬手笑着指向了天幕。
“答案，不是就在您的眼前么？”
帝王顺着他的手看向了天幕——之上的那些纷纷杂杂铺天盖地的弹幕。
【呜呜呜呜我踏马发出一声暴哭！！！】
【唐朝百姓保留节目——哭昭陵（狗头）】
【二凤值得！！二凤当得！！】
【我为二凤哐哐撞大墙！！二凤就是坠叼的！！】
【李二，永远的神！！！】
【太宗陛下，我要做您的狗！！（铿锵有力）】
李世民：…………
他抽了抽嘴角，默默挪开视线。
如果这些家伙当真是他们的后世子孙，那恐怕还真不是宗法制能规束出来的顽劣不驯。
要是民众都这副样子，那些老学究确实得集体脑溢血气死。
李二陛下忽然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