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看了两秒,白石总算认出了这是谁:“怎么了?”
真中绚也低着头,声音在巨大的雨声中几乎听不到:“小葵病了,病情很急,那个……”
这磨叽的语速听得白石十分捉急,好不容易耐下性子,结果对方“那个”了半天,也没再往后说,就攥着拳,哆哆嗦嗦的站在雨里。
“……”白石回忆了一下狗血电视剧里的情节,能试探着问:“你跟她吵架了,不敢去医院看她?还是不好意思背她去医院?”
“不是,我已经把她送到医院了,但是……”又没声了。
这说话方式真的能急死人,白石目光不善的盯着真中看了一会儿,忽然看到他怀里塞着什么东西。
趁对方还在措辞,白石突然伸手,一把将那东西抓了过来。
仔细一看,这是一枚用塑料袋裹住的信封。
捏了捏,里面的东西不管形状还是手感,都令白石十分熟悉——这应该是一沓钱。
怔了两秒,白石仿佛懂了:“你们钱不够?”
真中过电似的刷的站直,忽然一个九十度鞠躬,也不说借钱,只喊:“我一定会还的!”
“……你委婉成这样,谁知道你要干什么。”
白石十分无语的把信封给他塞回去,平时他倒是也见过类似的人,脸皮过薄,不管是借钱,还是借给别人钱以后催还,都不敢开口。
白石其实也不知道治病要多少钱,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家里,结果差点吓一跳——杉江绫美正不声不响的站在门后,露出半张脸看着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两人对视片刻,杉江绫美慢慢的,慢慢的从围裙口袋里取出一张存折。
她握在手里捂了一会儿,最终依依不舍的递到白石手里,小声说:“还是先救人吧。”
白石点了点头,接过她拿来的两把伞,原本打算递给真中绚也一把,结果手还没伸出去,就听真中绚也大喊了一声谢谢,扭头就跑进了雨里,看上去像要给白石带路。
在大雨天不打伞狂奔是会有什么幸运加成吗……白石不能理解的看着他的背影,撑开自己的伞,跑步跟上。
到医院了解过情况后,白石被手术费后面的一长串零惊的不浅——就算把真中家所有的存款都掏出来,再添上杉江家准备买房子的钱,也不够全程的手术。
还是得想点别的办法。
至于什么办法……落合葵那么有钱的一个爹放那,能不用吗?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旁边杵在走廊上,满身是水的真中绚也忽然转过头。
他看着旁边这个比他们更大一点,已经成家,遇事冷静的同级生:“你说……落合先生会管这件事吗?”
木偶坐在白石肩上,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你告诉他,那个父亲早就跟女儿绝交了,不会同意的,让他另想办法!”
“?”可是落合不是说他俩关系还行么。
木偶一遇到真中绚也和落合葵,画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
白石也没理他,他看向真中:“不管怎么说,先去试试吧。孩子生病了却不告诉她的家长,听起来也很不合情理啊。”
虽然是真中自己提出来的处理方案,但这时,他又开始有些畏缩。
但想到钱不够的下场,他终于还是狠狠一握拳:“好!”
落合英助的家原本不在米花镇。
不过女儿离家出走后,没过多久,他就在这边又高价买了一块地,盖起了宅院。
因为院子盖的很有品味,还被一些人起哄当成了景点,在这一带还算有名。
前往那边的途中,真中绚也还是一路顶着雨狂奔,步伐快的像百米冲刺。
白石撑着伞,尽量避开水坑,远远跟在后面。
在哗哗的雨声中,他听到木偶扒着他的耳朵大喊:
“你记住,一会儿你什么都别说!如果真的让落合英助知道了情况,他肯定会把女儿接回家,那样的话,开口向他借过钱的真中就别想和落合在一起了!”
白石一愣,这是什么魔鬼逻辑:“你没听刚才医生说的话吗,不治可就死了,那更没法在一起啊。”
“你懂什么!”木偶忽然情绪激动的站了起来,它张开双臂,隔着透明的雨伞看向空中不断划过的瑰丽闪电,用咏叹调似的声音感慨着:
“被人力分开,和被生死分开,能一样么,后者是多么的壮丽唯美啊!”
“……”
在白石心里,木偶一直只是个有些暴躁,专注于工作的人。
如今这狂热的一面,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又一道雷声轰隆响起时,白石骂了一句,忽然懂了。
原来恶念藏在这。这是个悲剧爱好者啊!貌似还是那种不惜用现实世界当舞台,推动悲剧上演的变态。
“喂。”他一把把木偶抓下来,打断了它狂热的自嗨,“原……‘重生前’,你阻止了真中绚也去找落合她爸?”
“怎么可能,一个有素养,有欣赏水平的观众,应该学会旁观。”木偶还挺兴奋,一时忍不住,开始了它的悲剧观后感:
“真中他太想救落合葵了,所以还是跑到了落合英助那里。但是……哈哈哈,怎么说呢——他那种文艺又青涩,抹不开面子的性格,才是造成这幕话剧成功的原因啊。”
嘎吱一声刹车的响动,积水溅开。
白石回过神,看向眼前占地颇广的宅院,这里是按西式风格构建的,铁质的栏杆大门被漆成黑色,上面有用铁杆组成的复杂装饰画。
……看来落合英助虽然放弃了艺术,但对这种风格的偏爱,还是没有什么改变。
此时,一辆加长版的……不知道什么牌子,反正看着就很贵的黑色轿车正停在门口,车灯打出的光柱把大门照的通亮。
这扇厚重的铁门没有自动开启的功能,两名保安正从披着雨衣小跑出来,一人一边,准备把大门拉开。
白石看向站在前方,盯着那辆车发呆的真中绚也,正要让他勇敢点快上,就见真中已经咬着牙,一路小跑过去,来到了车边。
保安开门的动作一顿,警惕的看着他。
真中绚也则真诚的注视着黑色的车窗,虽然白石很怀疑他在这么大的雨里到底能不能睁开眼。
真中目前还是一个没脱离学校的文艺小青年,虽然情商差点意思,但智商勉强还够,懂得吸取经验教训。
从刚才借钱的经历中,他认识到了自己的某些不足。
如今是救落合葵的唯一机会,他于是在心里不断鼓励自己,一定要克服提到钱就觉得丢人的思想,好好把重点说清楚。
“是落合先生吗。”
随着他这句话,后车窗缓缓滑开一条不到半厘米宽的缝,高冷的示意他有事快讲。
“我是你女儿的同学……”真中绚也脸涨的通红,脑中混乱,磕磕巴巴的说,“能、能借我一点钱吗?我……”
“呵呵。”车里传来一道威严冷酷的声音,“我已经决定把遗产全部捐掉,一分钱都不会留给她,你别做梦了。”
天上很应景的再次划过一道闪电,真中绚也被雷劈了一样呆立在原地。
大门终于被完全打开,轿车缓慢起步。
车里,落合英助把隔音很好的车窗升起,冷笑着向司机抱怨:
“又一个因为钱看上她的小白脸,这次的居然还学会卖惨了。
“下次出门,记得带一台录音机——真该让她看看这些人要钱时的丑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