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忌酒并没有进屋,而是站在院子里,情绪激动的看向门口。
当三人出现在门口,老忌酒的视线落在阿暮的身上,再也没有离开过。
曾经的那个少年长大了,模样变了很多,可是他的身姿、气质和步伐依旧和以前一样。就如同看到那份考卷,哪怕他刻意换了写法,依旧有以前的影子,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没看错,没认错,他最得意的学生,小公爷还活着,他还活着。
老祭酒老泪纵横,看着越来越近的人,仿佛看到他从稚嫩的身躯一路跌跌撞撞走到现在。
“玉儿~”老祭酒在嘴里呢喃了一个名字,阿暮他们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都听到了这一声低沉的呼喊。
阿暮知道老师在喊自己,他红着眼眶恭敬的行礼,“学生肖玉书见过老大人。”
“肖秀才。”老祭酒知道不能暴露他的身份,心里明白他是谁就好。
能再次见到老师,阿暮的心情同样激动,可惜他们不能相认,他现在是肖玉书,不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公子。
“学生能见到老大人,是万分的荣幸,老大人身体还算硬朗,还是要多注意休息,腿疾一定要按时吃药就医。”
老祭酒看着阿暮,他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苦难才活下来,从北齐逃出来,这一路到京城就不容易。
他逃出来,北齐就宣布他死亡,这世上再无惊才绝艳的小公爷。哪怕他活着,再也不能拥有原来的身份,他被整个景朝抛弃了。
北齐人的用心,实在太险恶了。
琳琅看两人泪眼相看,情绪越来越激动,外面人来人往,赶紧说道,“老大人,我们进去说话吧,顺便给您看看腿。”
老祭酒点头,“哎,好,进去说话,进去说话。”
一直站在旁边插不上话的赵宇宁觉得外祖父好生奇怪,爱才如此,真是让人动容啊。不过阿暮确实是个人才,值得爱惜。
阿暮能得到老祭酒的赏识,容益同样为他高兴,到时候拜老祭酒为师肯定没问题。
墨儿认识老祭酒,在他进来之前就躲起来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行人进了大厅坐下,小厮上了茶水点心。
琳琅给老祭酒检查了一下身体,“看来最近有按时吃药和治疗,还不错。”
“那当然,琳琅交代的事情,老夫我可不敢不遵守。”老祭酒感谢琳琅带给他的药,“腿疾好些了,这些日子吃得好睡得好,长胖了点。”
琳琅笑道,“您不胖,以前太瘦了。”
知道老祭酒和阿暮有话要说,琳琅说道,“今日刚好买了螃蟹,听说老大人喜欢吃蟹黄拌面,中午就留下来用个家常便饭吧。”
“好啊,那就叨扰了。”见到相见的人,老祭酒只想多待些时日,哪里舍得走。
阿暮七年后第一次看到老师,他越发苍老了,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那深深的皱纹,都是他常年为国事和学生们操劳的结果。
他才去北齐的时候,收到过老师的信,都是对他关心的话。后来被囚禁折磨,他再没看到老师的只言片语。他知道,老师肯定每个月都会给他写信,只是到不了他的手里。
有生之年,还能师生相见,阿暮很高兴。
阿暮眼眶通红,老祭酒慈祥的看着他,“听说肖秀才经历了一场火灾,毁了容貌,做了手术才恢复。琳琅医术好,你也吃了不少苦头吧。”
“犹如大梦一场,醒来后仿若重生。”阿暮意有所指,“学生算是因祸得福,得了如花美眷,还有那么多关爱我的亲人。一切从头开始,未必不是好事。”
经历了那么大的苦难活下来,还有生的希望,老祭酒知道,琳琅和容家父子功不可没。
老祭酒无法想象,小时候那么怕痛的玉儿,是如何捱过那些日子,坚强的活下来的。
这个因祸得福听得老祭酒心痛难当,他哽咽的道,“你是个有才能的人,好好读书做学问,会出人头地。灾祸藏在心里,当做动力,总有一天会还回去的。”
他无意间瞥见了阿暮衣袖里的伤疤,那不是火烧留下的,是割伤,玉儿当时得有多疼啊。
老祭酒再也忍不住落泪,“失态了,看到肖秀才,老夫突然想起了一个最得意的学生,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阿暮不忍心老师难过,“老大人,逝者已矣,您节哀。”
老祭酒抹了把泪,当他得到消息小公爷死了,再也回不来的时候,躲在屋里哭了许久。他不甘心啊,那么优秀的孩子,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
当时他恨不能跑去 北齐,找他们理论,让他们血债血偿。
景朝不敢啊,一声都不敢吭,害怕北齐的轰天雷,害怕北齐的几万铁骑。
老祭酒从来没这么憋屈过,心痛过。
当他看到熟悉的字迹,还有他的八股文,一切的一切太熟悉了,他激动的想去见他,可惜没见到。
老祭酒知道不能操之过急,终于,在今天见到了相见的人,他真的还活着,就站在他的面前。
有好多话,老祭酒想跟阿暮说,他站起来,“老夫去院子里走走,肖秀才一起吧。”
“是学生的荣幸。”
阿暮上前搀扶,老祭酒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看到了他衣袖里面的伤痕,“走。”
赵宇宁要跟着一起去,老祭酒嫌弃的挥手,“去玩你的去吧,老夫和肖秀才一见如故,说说话。”
被嫌弃的赵宇宁也不生气,“哎,外公见到人才就把外孙扔一边了,我不讨没趣,找容大哥和墨儿去了。”
等院子里只剩下老祭酒和阿暮,他再也忍不住掀开了阿暮的两只衣袖,露出了里面狰狞的伤疤,袖子全部卷起来,所到之处没有一处好皮。
老祭酒颤抖着手,“他们欺人太甚,畜生不如啊,怎么可以这样对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老师,没事,已经不痛了,都过去了。”
老祭酒抬手抚摸阿暮的脸,“你的脸?”
“和身上一样,不过第一刀是我自己下的,下手有点重,琳琅手术也无法抚平,留下了一弯月牙。”
老祭酒心疼极了,愧疚的低吼,“为师没用,为师没用啊,让你遭受那样非人的折磨,都是我们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