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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说了,权势在握,一旦得了天下江山,还有什么是舍弃不下的?”

叶翌闻言一愣,目中精芒乍现,随即若有所思深沉看我,“照您的意思,慕?景是动不得了?那么四殿下那里您将如何交代?他会轻易让步?”

心中微微一沉,以手支额蹙眉闭目,我缓声道,“我能想到的他更能,他召集群臣联名上书弹劾慕?景,就是要逼我对大哥动手,迫使他不得不举兵反出朝廷。”

叶翌点头,接道,“慕?景背负谋反的罪名,就算让他得手,只怕那个位子他也无法坐得安稳,届时四殿下高举讨逆大旗,天下间必定一呼百应,从者云集。到了那时,四殿下俨然已是一个王者了,

在百姓们的眼中,他甚至能够称得上是个英雄!”

“英雄么?”我低低重复,像是自言自语,唇角淡笑依旧,眸中透出如霜寒意,“英雄与否。咱们拭目以待!”

翌日,天还未亮,便有执事太监排队捧来大堆奏章候在殿前,我自其中随意抽出一本打开,内容果然不出所料,与前日的如出一辙,只不过改了署笔日期,而这堆奏章里头,竟然还多了不少地方官员的上疏。

眼望之下,除了冷笑再无其它,随即命执事太监将这些与昨日的堆在一起,吩咐他们对外只说,帝师为了避嫌将奏章呈给皇上亲批,皇上看了之后,一概留中不发。

从那日佚始,几乎每个清晨都会有大批奏章被源源不断地送进仁熙殿,执事太监在退出大殿的同时顺道也带走前一天的,一堆一堆犹自散发着墨香的奏章已然全部成了废纸。

直到有一次,李亭海大呼小叫责令几名小太监气喘吁吁拖着已经轧成纸堆的奏章“不小心”经过勤政殿前的广场,正在办公的众文臣史官顿时目瞪口呆。

不稍片时,有关那堆已经不成形的“废纸”的描述便已传遍内庭外野,宫中随即谣言纷起,其中最令人信服且竞相传播的莫过于,“锦都内有慕?景控制京畿神策两军,外有慕?云挟持天子总揽圣朝

兵权,这江山没多久就要成姓慕的江山了。”

夜色阑珊,更漏将残。寝殿只燃数支红蜡,幽幽几点烛火随着镂空窗棱间侵入的夜风摇曳轻舞。

殿内忽明忽暗,明黄帷幔随风激荡而起,层层翻卷如云。耳畔不时传来烛花哔剥爆响,本就空旷无人的内寝殿,越发显得死气沉沉。

宣武帝躺在云母屏风后头昏睡着,呼吸钝重,泛白发丝凌乱洒落枕畔,面颊已然呈现出一种枯槁的死灰。毒已穿肠入骨,病重若此,剩下的不过捱时间而已。

隔着屏风静静看他,思绪飘零,几度沉浮。即便身处在万民景仰的高高庙堂之上,权倾天下,俯瞰众生,又如何?终抵不过岁月无情人无情。他朝身故,一世荣光悉数化作过眼烟云,唯留一具冰冷

身躯,孑然躺进坟墓。繁华落尽,刹那寂灭,灵魂化雾,白骨成灰。

荆远额际渗出薄汗,手上一刻不停,金针一根一根刺入周身要穴,待到双手移至宣武帝的头部,忽而顿住,转身定定看我,“你决定了,当真要这么做?”

眸心一缩,冲他轻轻点头,“是,师傅,除此之外,我们再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绕过屏风缓缓走近榻前,拧眉看向榻上那人,面上淡漠如霜,“对他来说,稍后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罢了。”

梦醒了,曲终了,戏散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天明时分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和衣趴在案上,紫玉狼毫笔滚落一旁,面前大摞大摞锦夹奏章堆成了小山,抬头时险些看不见前方。

殿外隐约响起杂沓脚步及争论声,声音越来越近,忽听刀剑出鞘,一片锵然触碰声响,不知是谁一声厉斥,“慕?景,你这是要造反吗?竟敢在皇上寝殿门前拔刀,简直大逆不道!你们究竟把皇上怎

样了?为什么不让我们见他?皇上,皇上,臣等救驾来迟,让您受惊了。慕?景,有本事你把我们全都杀了。”

耳听呼应之声此起彼伏,继而便是李亭海的颤声高喊,“大人们请止步,刀剑无眼,莫伤着了!皇上正在休息,他没事。慕公的下场你们都看见了,逆旨不尊之罪非同小可,听老奴一句话,大家还

是回去吧!”

“闭嘴,你这阉货,皇上待你恩宠有加,你却偏偏助纣为虐,不亲手杀你实难解我等心头之恨!”

李亭海急得直跺脚,“哎呦呦,这话从何说起呀,你们。你们。”

话音未落,众人忽见玉阶尽处,大殿殿门“吱轧轧”缓缓自两边拉开,一时惊怔,一应争执骤停,尽皆屏了呼吸抬眼望来。

晓露微寒,殿外云低雾轻,晨风扑面,卷起碧水衣带猎猎飞扬,抬眸一眼淡淡扫过阶下众人,眼底倏忽掠过一星寒芒,转瞬即逝。

“慕?云,你挟持皇上妄图逼宫篡位,是想扶眼前这个粗蛮武夫上位不成?什么大义灭亲,委实可笑!你们这出苦肉计演得不错啊,老夫算是看走了眼了,那汝南王根本早就心存野心,却偏要假装清

高,故作姿态,我呸,恶心!颀王风姿卓绝,名动天下,怎会看上你这么样一个妖女,定是你在暗中使了什么狐媚法子迷惑了他!前日军中信使送来定州军报,之后其人消失无踪,定州大军究竟发生了

什么事,你为何藏着掖着不公开?你害得太子殿下被剥夺军权,之后被贬去看守皇陵不说,眼下还要接着再害王爷跟七殿下吗?难道这圣朝第一女帝师已经满足不了你了,你还妄想做圣朝第一女皇帝不

成?!”

顾衍之指着我疾声厉色,眼神锐利如刃,恨不能立时冲上玉阶亲手除之而后快。

慕?景薄唇紧抿,目光冷厉,已然震怒至极。只见他手腕轻轻一抖,长剑锵然出鞘,剑尖直抵顾衍之的咽喉,“你敢再说一句!”

“住手!”

一道清冷如水的嗓音乍然响起,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在场的人无不心中一凛,个个不由自主挺直了脊背,纷纷抬眼望来。

广袖轻舒,一纸明黄帛卷在手中缓缓展开,我低敛了眉目,十指一分一分攥紧卷轴,指节微微透白,面上浅淡笑容未减,目光却已如冰雪,彻骨寒意渐浓,“皇上有谕,众臣听宣!”

众人闻言一愣,愕然四顾,面面相觑。慕?景最先回神,忙还剑入鞘,率一众京畿禁卫军俯身拜倒。众臣个个惊疑不定,见此情景却也无奈,迟疑片刻,纷纷跪倒在地。

“朕因近来国事繁重,偶感疲累之躯,不堪以用,遂命帝师辅政,朕自小憩休养数日,朝政诸多事宜尔等劳心劳力,朕深感念之,朕拟于后日摆宴玉澜堂,宴请突厥汗王一行,满朝文武百官同乐。

钦此!”

语毕,收卷入手,抬眸环视众臣,浅笑温文,笑中分明夹杂嘲讽,丝毫不加掩饰。眼望之下,果见顾衍之的面色陡然惨白,看向我的眸中已然多了几分惶恐。

冷冷还之意味深长的一笑,不待他们山呼万岁,领旨谢恩,我拂袖转身,悠然踏进殿门。

荆远迎上前来,视线越过我的肩膀忧心忡忡望向殿外,“这套针法虽然能令皇上暂时清醒,却不知究竟能坚持多久,若是皇上在饮宴时突然失控发狂。”

猛然抬手将他打断,我低声道,“后日是我与十三殿下的约定之期,只要那日他能将太子顺利带回玄畿宫,皇上若然真的发病,那便顺水推舟,诏令太子监国。”

“慕?景一旦发现你骗他,当堂翻脸,又待如何?”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纵有两军在握又怎样,士家豪族厚养出的子弟兵怎敌得过世代行伍出身的圣朝大军!”

荆远皱眉,“正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他近在眼前,想要动手轻而易举,何况那时的玉澜堂汇集满朝文武,更有突厥可汗在内,他若一旦举事,岂非瓮中捉鳖?如此一来,只怕他才是最大的赢家!”

“师傅错了!”我坦然道,“自从宫中传出皇上染病无力问政的消息后,锦都附近各大州府的驻军连日来皆有异动,若单论地方守备军力,他们并不足为惧,然而一旦化零为整,便是劲敌,慕?景眼下正在提防的,正是他们!”

荆远顿悟,捋须点头沉吟,“我明白了,话虽如此,后日的玉澜堂里还是凶险异常,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我低头黯然无语,心绪起起伏伏。

漓天衡早就暗中拉拢锦都附近重要州府的府尹为他卖命,穆勒带来的人也已偷偷渗入各地驻军。叶翌虽然查出驻军异动,却无法更进一步深入打探他们的动向。

一番深思熟虑,那日唯有利用慕?景先将所有人困在殿内,令他们与外界断了联系,尽力拖延时间。

只是还剩下两天,慕?景,我是否还能够瞒过他?

暮色深浓,更漏将残,夜如年。

这样的夜晚,无月无星,夜色浓稠得像是化不开的墨,铅一般沉重,压得人无法呼吸。

疏桐苑是玄畿宫内最偏僻的一处院落,这里常年没有白昼,没有晴天,长门冷寂,永夜无边,是后宫女子人人闻之色变的凄怆冷宫。

门前的御林军见我踩着一地落红渐渐走近,一袭广袖长襟的流岚色轻薄云衫,长发未髻随意披散肩头,脚步轻移时,冰绡纱质地的宽幅裙裾层迭飘扬,动若回风起舞,犹似身在云端。

几名守卫俱是一惊,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恭敬行礼,我点头道,“来看一眼母后,片刻就走,无需惊动他人。”

见我含笑望他,领头的守卫面上一红,忙低头道一声是,转身将门拉开。

抬眼看时,我却狠狠一愣,面前的冷宫并不似我想象中的那般颓败萧索,入目只见粉垣环护,玉砌朱栏,或藤萝掩映,或海棠垂丝,竟是别有一番韵致,哪里还像个冷宫的样子。

眼望之下,不由得微微冷笑,沿着石子漫成的甬道缓缓向正殿走近,沿途不见一个宫女太监,诺大的疏桐苑静得窒人。心内一紧,我屏息静气,朝着正殿一步一步,走得坚定。

佛前,梵音飘渺,木鱼声声。金漆佛像静静注视着身前被檀香缭绕的中年女子,她的面容沉肃,朱唇轻翕,虽着素绸衣裳,却难掩其一身的雍容贵气。

“参见母后,母后万福。”

魏皇后捻着佛珠的手一刻也不停,依旧闭目虔诚诵佛,像是充耳未闻。

木鱼声声悦耳,敲不透禅机,檀香袅袅娜娜,驱不散仇恨。我抬头望向宝相庄严的金佛,它亦静静看我,唇角轻轻挑起,像是在嘲讽,嘲讽尘世的一切。

“你的手上沾染了血腥,佛前还不下跪忏悔么?”

心里猛地一沉,我挺直了脊梁,轻声反问,“母后现在便是在忏悔么?”

木鱼声戛然而止,她缓缓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然而眸色冷厉,利剑一般狠狠戳在我的脸上,“于佛不敬,必将受地狱之苦,万劫不复!”

我苦笑,“可是母后,一边造下杀业,一边求佛宽恕,佛祖只会笑话您!心不纯净,有欲有求,何谈虔诚,何谈往生?”

“你。”

魏皇后震怒,忽然挥袖,掌风扑面袭来,我却不躲,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巴掌,半边脸顿时火辣辣地疼。

“妖孽,颀儿怎么会看上你这样一个妖孽!”

她瞪着我咬牙切齿,虽然怒极,却不失态,面容依旧贵气。凤眸斜翘,媚中生威,足见她年轻时是个多么倾城绝色的女子,数十年的圣宠不衰,并非没有缘由。这个昔年的天下第一美人,一朝被打

入冷宫,却依然享受着其他冷宫妃嫔可望而不可即的优厚待遇,宣武帝恨极了她,只怕也爱极了她。

听了魏皇后的斥责,我不怒反笑,笑得愈发从容,愈发没有一丝温度,“我是妖孽,那么您又如何?王爷又怎么会有您这样一个狠心的母亲!虎毒尚不食子,而您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可以不放过,

竟然能够狠下心来对他动手!”

“你胡说什么!”魏皇后一惊,忽然侧目避开我的迫视,手上的沉香木佛珠手钏在烛火映照下泛出莹莹冷光。

她沉默,目光幽幽闪烁,渐渐化作一声冷笑,“你别以为颀儿宠你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他到底是本宫的儿子,只要本宫活着一天,就容不得你为所欲为!”

我怅然低眸凝睇脚下,疼痛在心口一点一点扩散开来,“皇上身上的毒已然药石无功,如今不过苟延残喘罢了,您当初在王爷身上下‘弱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也会像现在的皇上一样

。他是您的亲生骨肉,您怎能忍心那样做!”

当初随他在薄凉山脚下驻扎为顺州城治水,之后为漓天烬医治剑伤却引出下毒一说,那毒正是“弱水”,真正的下毒对象却是漓天颀而非漓天烬。无怪乎我在诊出宣武帝所中何毒之后颇觉怪异,直

到将这两次联系在了一起,我才真正感到害怕,如果漓天烬没有受伤,漓天颀身上的毒就不会被发现,日积月累,他也会变成宣武帝现在这幅模样。

一想到有可能因此而失去他,我的心便揪得生疼,再也不敢往下去想。

魏皇后身形大震,拂袖别转过身去,神色冷淡,缄口不言。殿内一时死寂,檀香幽幽沁人心脾,我却仿佛自其中闻见血腥味,一阵窒息。

“再驯顺的雏鸟,总有翅膀长硬的一天,更何况。本宫知道,从小到大,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真正的顺服过!”

她的目光如锥,阴晴不定望来,带着愤恨,带着不甘,拳头紧攥,半晌无声。

心口一凉,我抬起头看她,唇角轻轻挑起,却是一抹苦笑,“谢母后,臣媳终于明白了,母后保重,臣媳告退。”

敛身一礼,转身走向殿外,心冷如灰。

身后传来一声厉呼,“本宫的心意他从来不懂!本宫拼尽一切只为了让他得到他应得的东西,他却从来不屑一顾,不屑一顾!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本宫的亲生骨肉。亲生骨肉。”

脚步一滞,没有回头。

疯了,就为了那个位子,身边的人,大多都是疯的,及至此时此刻,我才算真正体会到了“皇权之下无人伦”这一句话。

“就算令本宫母仪天下又如何,只要他一天不闭眼,她的儿子就永远是储君!口口声声说心里有本宫,全部都是假的!本宫的儿子再优秀又能怎样?不是本宫的儿子比不上她的儿子,而是本宫在他

心目中的份量永远都比不上她的!本宫不甘心,绝不甘心。”

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生生扼断在了喉咙里,我诧异止步,正欲回身看她,身前却有一道黑影迎面扑来,我猝不及防,已被那人狠狠掐住一双手臂,“啊。啊。”

语不成句,只知嘶哑地喊,我敛定了心神望向身前,却狠吃了一惊,这是一张怎样可怕的脸:面颊凹凸不平,布满鲜红疤痕,像是烧伤过的痕迹,五官尽数扭曲在了一起,狰狞可怖。

此刻看着我的这张脸上,目眦欲裂,血唇翕张,像是尽力要对我说些什么,我能感觉到她心中的那份忧急,却苦于无法表达出来,只能扣紧了我的手臂,一声接一声地“啊”着,长长尖利的指甲几

乎就快要刺进我的皮肤里。

“来人。来人。”魏皇后从错愕中惊醒,随即声嘶力竭地高喊起来,“将这贱人拖走,是谁把她放出来的,是谁?”

几名较为年长的宫女不知从何处赶来,不由分说架起那人便直往后拖。我只能怔在原地,任她们个个凶神恶煞,七手八脚欲将她的手硬生生从我的臂上拽开。

那人却越抓越紧,宁死也不肯放开一般,力气大得惊人,一双眼睛涨得通红,死死盯住我,口中犹自“啊。啊。”个不停。

“住手!”

心中油然生出不忍,我厉声道,“这样会把她的胳膊拉断的,还不快放开!”

夜已深了,疏桐苑本就偏僻,四下里静若幽谷,一番闹腾,惊动了门前的御林军守卫,纷纷按剑撞进门来,一见眼前情景,尽皆愣怔,再仔细看那人狰狞容貌,更是个个骇然。

只听“哧啦”一声,薄纱广袖被她扯开一道长长裂痕,露出半截藕臂。先前为我拉门的领军见此情形忙拔剑出鞘,正待上前,已被我出声喝止,“别过来!”

魏皇后骤然发作,哑声喊道,“你们都不要命了?还不赶快拖走!”

那几名宫女再不迟疑,伸手来掰她的指节,直掰得“喀喀”作响,听在旁人耳里,顿觉毛骨悚然。她的力气再大,也敌不过身后如狼似虎的宫女,终于被拽得脱开手去。

离开的瞬间,她冲我发出一声绝望的嚎叫,我清楚地看见暗夜中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上,泪流纵横。

朝着她消失的方向怔忡踏前几步,心里一阵莫名的痛。

她是谁,她认识我么?该是一段怎样可怕的经历,才会令她容颜尽毁,更加丧失了语言?

“皇后娘娘,那人。要不要属下将她带走关起来?”守卫领军明显的惊魂未定,迟疑着开口。

魏皇后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看向我的眼中像是要喷出火来,“不必,一个疯妇,本宫自有主张,你们都下去!”

脚步纷沓离开,四下里又恢复夜的宁静。夏虫唧唧,月明风轻。

魏皇后瞪我许久,方从唇中缓缓吐出一句话,“记住,你已经是他的人了,而你。并不是真的姓慕!”

说着,转身隐入大殿。

静夜风起,吹得广袖如同轻盈飘逸的蝶翅,在夜色中优雅地张开。我回过头去,疏桐苑微翘的重重檐角渐渐隐没在了视线里。夜凉如水,裸露在空气中的半截胳膊泛起丝丝寒意,渐渐觉得火辣辣地

疼,无论是面颊还是先前被抓的手臂。抬头唯见宫阙深深,高不胜寒。

我不是真的姓慕,真正该帮的,应是我的夫君,她的骨肉,他们的颀王。她说得一点也不错。我抱紧了双臂,苦笑出声。

那么你呢,你又是怎么想的?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江山,放弃这顷刻间便能够权倾天下的机遇。你也会笑我傻吧!可是你又在哪里,你可知道我一个人撑得有多么辛苦,你可知道我有多么渴望想立刻再见到你?

只要你现在就出现在我的眼前,就算你真的要这天下也好,我也什么都不管了,我只要你,只要你一个而已!

宣武廿年六月丙午,对于玄畿宫内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个永生难忘的日子。那场夜宴声势之宏大,莫不令世人惊叹。若干年以后,他们依然还会时常回忆起那个醉生梦死然而却胆战心惊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