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忙转身,正对上一脸深沉的宣武帝和他身边似是面带不悦的内侍总管李亭海。
看着微扬剑眉上下打量着自己的皇帝,我却突然愣在一边,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李亭海那怪异的闷咳声再次传来,我这才如梦初醒,急忙下跪,“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已换了一身织云龙纹绛纱常服的宣武帝径直走到金漆龙案边坐下,挥手淡然道,“起来吧。”抬头看了看我,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着李亭海道,“你先退下。”
李亭海垂首躬身迈着细碎步子一路后退至殿门处,待得跨出殿外,便顺手将镂空雕花宫门“吱呀”一声轻轻带上。
“你可知朕今日为何要单独召见你?”宣武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却丝毫听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得仿佛潋里湖永远波澜不惊的水面,却又好像夹杂着风雨欲来的危险。
我垂首敛眉,扬声道,“恕晓清愚钝,还请皇上明示。”
低头只见黑色云纹玉石地砖光可照人,耳畔有脚步声缓缓而至,一双玄色九龙纹织锦皂靴瞬间映入眼帘。
不敢抬头,惟觉宣武帝的目光在我身上久久停留,良久,耳畔响起一声叹息,“你进宫之前,你爹是如何跟你说的?”
“爹只让我进宫后要谨言慎行,遵守宫里的规矩``````”我敛襟恭敬作答。
“只有这些?”尾音忽而拔高,宣武帝似是不信。我微微一愣,心下暗潮汹涌,忐忑不安,“爹说``````皇上与他曾是生死之交``````如今只为君臣,向来恪守君臣之礼``````”
“生死之交``````哈哈哈哈,说的好!”宣武帝扬声大笑,只是这笑声里夹杂了某种莫名的复杂情绪,让人一时分辨不清究竟是喜还是怒。
愕然抬头,正对上一双深沉冷峻的眸子,那双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此刻却风云变幻。
一瞬间,我仿佛看见这双帝王的眼睛里前尘往事如落雪般簌簌飘落,从快马平剑到歌舞升平,凡世的喧嚣一霎那化为一池秋水,倏然平静无波。
“朕还是皇子的时候你爹就跟在朕的身边,辅佐朕一步一步走上今天的皇位,如今的太平盛世也算有他一半的汗马功劳``````只可惜,当年一同仗剑杀场的少年英雄,如今只不过是皇帝和宰相``````君臣之礼,你爹这些年做的很好``````”
看着眼前威严的中年帝王,流年似水,在他鬓边留下斑驳的印记,回忆起往事时面上带着淡淡的向往与微笑,却在一刹那便被淡漠凉薄所覆盖,浮现更多的只是刀剑浴血誓夺江山的狠辣与癫狂。
眼见他的眸底有波光明明暗暗,我终于明白为何爹能做到如今的权倾朝野,富可敌国。
“你爹当年救过朕,亦曾为了朕险些丢了性命,朕没有辜负他,朕让他做到如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利金钱``````世人穷极一生追求的他应有尽有,这对一个臣子来说是多么大的恩宠。”
语锋突转,凛寒摄人,“朕甚至可以无视他欺君罔上,罪犯株连的重罪``````”
犹如一个晴天霹雳猛然在耳边炸响,我的脸色刷白,薄唇紧抿,脊背僵直,有冷汗簌簌而出。
宣武帝负手冷然看向光影斑驳的红棱窗外,浑身笼罩阴郁之气,“否则以你昨日今日圣驾前的女扮男装,朕该如何给你,给你爹治罪?”
闻言惊愕至极,我狠咬住唇,竭力镇定,原来皇上竟早已知晓我女子的身份,无怪乎昨日殿上曾在他的眼里看到点点惋惜之意。
垂首颓然跪地,一时竟不知作何说辞。
欺君之罪,在古代是要株连九族的,想起项府里上下数百余人恐将遭受牵连,想到娘,霁雪,甚至那个一直对我冷淡疏离的爹即将浴血法场,一颗心突然不可遏制地抽痛起来。
“你爹权倾朝野,势力所及非能想象,你以为古今有哪个君王能容忍此等景象?功高震主,势必祸患无穷,就算他忠心耿耿,从一而终,那又如何?君之所以为君者,势也。君失势,则臣制之矣。只是这些年来你爹``````君臣之礼,他做的很好``````”
“就连朕登基之时便安插在项府的人十几年来都未曾发现过他有一丝的逆心。不然,你以为朕如何能得知你女子的身份,从你一出生那一刻朕便已经知晓。”
这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代帝王,即便是自己身边最信任的人,也要时刻严密监视,为的是能够保住手中刻有帝号的一方龙玺玉印,对他来说,权位从来就只和自己的性命一般重要。
我轻扬唇角,一抹冷笑跃然唇上,周身凝结的空气如同透明玻璃砰然碎裂,一片一片划破皮肤,看不见的伤口兀自疼痛,寒凉刺骨。
“朕不得不防他,却又无法不重用他。如今右相魏岚以皇后亲兄,当朝国舅身份暗自发展朝中势力,如果没有你爹从旁牵制,日后外戚权盛``````太子地位堪忧。”
“你爹却于此时要为你和你娘放弃他所拥有的一切,权利,财富``````辞官,归隐``````哼,朕本不想现在动他,你可知每天有多少弹劾你爹的密折落在朕手中?就算是眼红嫉妒诬蔑构陷那又如何,朕只要一句话,便能让他万劫不复。”
宣武帝愤然而语,复又转头看我,目中满是怒痛,甚至隐隐掠过一丝杀气,“留不得,难道还杀不得!你前日中毒失忆,不过是朕小惩大诫,意为警醒你爹,却没想到更坚定了他辞官之心,甚至不惜以命相抵,好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好,好``````项家出的好人才啊!”
“此时你爹如若冒然撒手,朝廷必乱。这是不义于朕,不义于天下,不义于朕的子民。然若日后太子顺利登基,以你爹两朝辅国*的身份,权利鼎盛时,他将再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说,朕究竟应该做何处置?”
原来爹他``````当初项逸儒为了家业不惜牺牲女儿的一生幸福,如今却能为了娘和我甘愿放弃来之不易的一切权利和财富``````
胸口一阵一阵刺痛,心中却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暖流,此时就算一家三口死在一处,又何尝不是幸福的?
只是项府几百余人实属无辜,我们又怎能为了一己私欲而白白牺牲他们?
拧眉抬头,目光炯炯落在宣武帝如刀刻般清峻的面上,眸清如水,从最深处透出隐忍与倔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然项家上下数百余口均属无辜,皇上宽怀仁厚,还请饶他们性命。”
话音未落,一只白瓷缠枝龙纹笔罐砰然碎裂身前,紫玉狼毫笔四散滚落一地。
宣武帝震怒,拳头紧攥,恨恨咬牙,“朕若是不答应又如何?”
目中有杀意顿现,似凌空射来数道寒芒,直逼我的咽喉。
“皇上既顾忌爹手握重权,又不敢轻易动他,今日召晓清单独入殿,必是已有了两全之策,如今晓清要如何做才能顾全大局,不累及无辜,一切但凭皇上指示,只要皇上就此能放过我爹我娘和项府上下一干老小。”薄唇紧抿,我无惧凛然道。
如今爹要辞官,宣武帝必定不再横加拦阻,此时正是削弱项家势力的大好时机,然而魏相一派从此必将把握时机培植外戚势力,全力辅佐魏皇后所生之二皇子漓天颀和七皇子漓天烬。
而太子漓天澈乃先皇后尹氏所出,尹氏家族于朝中势轻力薄,如若太子背后再没有势力与魏相一派相抗衡,日后储君地位难保。
到那时,朝政一旦落入魏氏一族手中,必将天下大乱,国之不国。
宣武帝定是想利用我项家继承人的身份在适当的时机许我官职推我入朝。一方面让魏相一派人明白,爹纵然辞了官,皇上还在提拔他的后代,项家的显赫势力似乎将依然延续,震慑四方。另一方面让原先依附和认可爹的一众朝臣们不至于突然间人心散乱,让魏相一派人有机可乘。
这一切的前提则是不动声色地将原先爹手中的权利一并揽回皇帝自己手中,而我日后就算有能力手握重权,也将因女子的身份而轻易*控,果然一招妙棋。
一时脑中纹路渐渐理清,似云开雾散。
抬头只见宣武帝的眸中寒光渐收,一抹奇异光辉淡淡隐现,仿若如释重负。
他缓缓踱步至龙案前俯身坐下,目光灼灼直看至我眼底,深沉探究带着仿佛能够席卷一切的巨大力量。
我坚定回视,眸光澄澈,此刻纵然心如刀割,却襟怀坦荡,无愧于心。无愧于心``````这是进宫之前爹教与我的。
“希望朕没有错看你``````”
宣武帝低沉开口,“朕纵然高高在上,个中种种身不由己,世间有几人能够领会?”
仰天长叹,似是压抑良久,肃削身形四周萦绕一股无可奈何的扼腕之息,再看我时,一向威严冷峻的眼眸中倏然笼上一层淡淡颓靡。
“这条路必定艰险,朕是否能像从前信任你爹那般信任你?”
一颗心突然碎如刀割,撕裂般疼痛自胸腔中穿涌而出。我凄迷一笑,似是看透世间俗尘。
如今纵使信任,那么来日又将如何?
恍惚中,我看见爸爸妈妈在漩涡中浴火并肩而立,火光映照下他们的面容模糊却无比安详。我看见齐商在白色飘渺的雾气中冲我开怀大笑,笑容里氤氲着厚重水汽,似一幅年代久远的水墨画,渐渐变得不再清晰。
那一世,命运安排许诺言错开了你们的手,那么这一世``````请允许项晓清拼尽一切牢牢抓紧他们的手``````
落日从容,天边欲留光辉几许。
夕阳下,雄伟肃重绵延千里的玄畿宫被笼罩在一片浓厚的血色里,无数琉璃翠瓦在霞光掩映下折射出奇异的绚烂光辉,洒落一地醉人浓妆。
“你的女子身份,为大局着想,朕自不会冒然揭露,回去等候圣旨吧。”宣武帝最后的话言犹在耳。
皇权之下,谁人都是棋子,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如今皇上把柄在握,日后一招不慎,定将使项家亡不待夕。
“项公子,皇上吩咐,无事即可回府。”尖细嗓音打断沉思,我微微收敛心神转头望向眉梢高吊,面色清淡的内侍总管李亭海。
仁熙殿前轻阴拂栏,凉阶依旧。
“天色渐晚,宫中不宜久留。”
“有劳李公公。”
接过李亭海递来的出宫令牌别在腰间,垂眉淡淡行礼,而后转身缓步离开。
仁熙殿外,太液池畔,九曲桥头,一人踯躅而行。
湖畔柳絮因风而起,兀自纷飞,萦绕不绝,渐渐跌落成一地细柔,伴随的还有片片夭夭之红,在盛夏微风的吹拂下曼舞成殇。
“大胆,什么人胆敢在此乱闯。”几个青衣人影伴着刺目剑光瞬间将我包围。
眉头轻蹙,心知若然动手必将被当作宫中刺客,右手瞬间拈起的手势不动声色淡淡松开。
只不过一路随着这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景致闲逛至此,何需如此兴师动众,看来在这太液池附近的必定是皇宫里某个地位甚高的主子。
“住手,蠢猪,没见着他腰间的令牌吗,大惊小怪,还不快滚,一群碍眼的家伙!”清朗的声音陡然自远处湖心一座凉亭里传来,话音未尽,一个利落洒脱的身影已破空而至,稳稳站在我身边。
微眯起眼睛看向眼前这个口中犹自骂骂咧咧的年轻男子,几名执剑的青衣侍卫早已在他到来之前将剑收回并恭敬立于一旁。
“笨蛋笨蛋笨蛋``````”只见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仍不甘心地在每个人头顶各贴了个‘大烧饼’,耳畔传来的击打声甚为响亮。
看着眼前这个长身玉立,姿态优雅的男子突然做出这孩童般的举动,突然间忍俊不禁,噗哧笑出声来。
“呃``````你``````”他转身一脸不可置信地看我,俊眉斜飞入鬓,嘴唇因着错愕的表情而微张,露出满口皓白牙齿。
好一个俊朗公子,只是这脸上的表情也太``````太白痴了吧。
轻轻咳嗽两声,压下满腔笑意,意识到自己仍处在这不知所以然的情势里,转眼间冷漠的表情又回到脸上。
“这不是项相家的公子,项晓清?”看着他突然凑近的一张俊脸,我不悦地微微后仰,眉头轻皱。
意识到我的反应,他讪讪一笑,收回了脚步,“呃``````呵呵``````失礼了``````”
“在下不过是欣赏池畔美景无意间闯入,如有打扰还请见谅,告辞!”话音坚定,利落有致,我拱手作揖,衣袂翻飞间转身便走。
管你是谁,既知我身上挂着令牌,那就三十六计走为上,再要纠缠不知还会生出怎样事端,适才仁熙殿内肃杀寒凉的心情也瞬间被搅得烟消云散。
“身手挺快,只是酒量不行,回府没事儿该好好练练``````”身后传来戏黠笑声。
闻听心中猛然一滞,脚步生生顿在那里,我转头疑惑看他。
这句话,什么意思,是昨晚``````
脑中有些画面闪过,杂乱无章,却又隐约觉得这人的话音有些熟悉。
“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了?昨晚宫宴你醉得不省人事,若不是我七哥,你早就从仁熙殿前的台阶上掉下去了,这``````算不算救命之恩呢?”
“既是救命之恩,在下理应当面拜谢。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不动声色,眸光再次转向眼前这华服俊朗青年。
“放肆,我们十三皇子的名讳也是随便让你知道的!”领头的青衫侍卫大声叱喝,犹如醍醐灌顶,一语将我惊醒。
是了,眼前是当今宣武帝的十三子漓天曦,那他口中唤作“七哥”的,必是和二皇子漓天颀同为魏皇后一母所出的七皇子漓天烬了。
仁熙殿前那双深邃的眸子和那张如雕凿般淡漠的面庞突然闪现在脑海中,心里没来由一阵慌乱,一根弦牢牢绷紧。
原来,他是真实存在的``````
“滚一边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漓天曦扬起巴掌,一个‘烧饼’呼之欲出。
那名领头的青衫侍卫缩了缩脑袋,狠狠瞪我一眼,一脸心有不甘地退至一旁。
“项少不必拘礼,我最厌烦宫中那些冠冕堂皇的礼教。”
见我浅笑未语,漓天曦爽朗大笑,上前拍拍我的肩膀,丝毫不加掩饰地赞道,“项少昨晚的表现让人眼前一亮,先前我还跟七哥说,不知这些王公大臣们家的公子哥儿个个都是怎样的酒囊饭袋,却不想出了你这样一个人物,看来京城坊间的传闻并非虚假。”
微微侧身,不动声色避开他的手掌,云淡风清间倏然一笑,“十三殿下焉知我与他们不是一类?区区几副对子几篇琴曲,我预先可以准备好的。”
“你的眼神,与他们不同。”漓天曦认真道,眸中溢满清澈光辉,一副了然于胸的坚定模样。
看着他,笑容禁不住绽放开来,这是一个能够轻易化解冰封的人,温如满玉,灿若阳光。
“曦,你的话太多了。”低沉的嗓音突然从身侧传来,淡漠疏离,似冷风拂过,吹散一地柳絮花红。
转身对上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眸,亦如梦中那般深邃迷人。一瞬间,浮云流转,天上人间。
我微摒住呼吸,看向眼前男子,清俊修长的身型四周笼罩着冷冽寒气,似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望亦不可即。
“参见七殿下,十三殿下。”我躬身行礼,浮云淡薄,仿佛刚才所见的只是普通的风景陌生的路人。
无数个噩梦惊醒的夜晚,曾不断告诫自己,这个世界上唯一鲜活的只是我的一缕游魂,还能飘荡多久,我不知。
揪心牵挂的人和事已被丢弃在了另外一个时空,而那个时空里的我,也许早已被焚化为空气中一粒一粒卑微的尘埃。
如今的这具皮囊,究竟还能承载我多久,一天,一年,还是``````一辈子``````
夕阳西斜,暮色萋萋,残红碎绿漫天飞舞,散落太液池面,漾碎了三个迎风而立,衣袂翩翩,清逸绝尘的倒影。
如果没有以后的纷乱纠缠,此生此景,恍如隔世。
“参见七殿下,十三殿下。”
晚风拂面,亦拨弄心弦,耳际嗡嗡作响。
起身却见漓天曦一脸玩味,剑眉斜飞,笑着问道,“早说了不拘礼数,项少颇为见外,可是因为见了救命恩人,急于要报恩呀?”
我轻扬唇角,墨色眸光淡然看进他眼底,“昨晚晓清酒醉失礼,如有得罪之处,还望二位殿下见谅。酒量浅薄,着实惭愧,让十三殿下见笑了。”
眼角余光轻轻投向漓天曦身旁那抹清隽孤绝的身影,似是始终淡淡看着眼前一幕,冷然无语。
盛夏傍晚的徐徐微风夹裹着他周身四散的冷冽寒气拂面而来,冰凉浸骨。
漓天曦在耳畔朗声笑道,“既是救命之恩,是不是该以礼相报?眼下便给你个机会!”
说着便含笑望向远方。
顺着他的眸光抬眼望去,九曲白玉桥拦腰浮于太液池面,曲折绵延尽头一座湖心亭跃然水上,八角卷棚攒鎏金尖顶,绿璃瓦黄剪边,烟波浩渺似见仙。
一进凤仪亭,满眼便只望见一把松透苍古,大气浑厚的七弦长琴。
入目是似曾相识的白玉琴轸,紫檀焦尾,玄黑色琴身通体遍杂小蛇腹断纹,正是玉澜堂里那捧曾淋漓挥洒,泪眼断肠的绝世丝桐九霄环佩。
只一眼看去便爱不释手,抬眸轻叹,“绝世好琴,也唯有宫中可得。”
语调平静,却掩饰不住一丝淡淡惋惜。
漓天曦姿态慵懒曲膝斜坐上玉栏美人靠,眼底笑意盈盈,“既是好琴,就不要浪费,项少便再抚一曲,当是报答昨日的救命之恩。七哥,你说呢?”
转头望向斜倚亭柱,环胸冷立,一直淡漠寡言的漓天烬,却见他薄唇轻扬,只淡淡说了句,“能堵住你的嘴就好。”便眸光微转,继续看向满池绿波摇滟,素荷泛香。
太液池畔,凤仪亭上,残阳似血。一人白衣胜雪,人琴合一;一人懒坐石栏,优雅清朗;一人斜倚亭柱,冷逸颀长。
浅音泠泠,似飘渺的风从前世吹来,熨帖尘世的浮幻。水光滟潋间,一曲《冰菊物语》如飞花流泉般空灵清越,水墨烟云里瞬间氤氲着琳琅婉转。
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
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
相思苦,凭谁诉?遥遥不知君何处。
扶门切思君之嘱,登高望断天涯路。
右手拇指轻轻拨起“风惊鹤舞式”,宫调便如潺潺流水,平和幽旷,忽而拔高进入羽调,清可裂石,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