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着头靠近,打算悄然地从他身后走过。
“…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齐先生,上次特别为募捐演出免费提供场地的事,还没有当面好好谢谢您。”“方总客气。
多行慈善应当应分。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而我本是与朋友楼上小聚,得知有位前辈在这层消遣,就下来看看。
没料方总也在,真是幸会。”来自方远口中的称呼,以及随后出现的那一抹熟悉至极的声音,顿时令许诺言止住脚步!她不敢抬头。
不敢去确定那个人就是她此时此刻最不愿见到的人。
却也无法迈开步子速速离去,只是站在方远身后不出三米远的地方,周身僵直如同被施了魔咒。
尴尬中,渐渐感到有人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
“诺言,你怎么在这儿?”垂着头,她听到方远这样问。
――事到如今,她就算会隐身,会穿墙,怕是也来不及了吧。
许诺言以着平生最缓慢的速度抬起头,目光越过方远疑惑的面孔,触及到了那双一如往常般看不透情绪的温和眼眸。
与此同时,也看到了他身旁的那抹亮丽――面带讶然又很快恢复寻常的女人。
身着精致小礼服的苏唯,与齐商站在一起。
气质姿态,都是这样的和谐与搭调。
许诺言心头一颤,却无法挥开这一种不愿面对的结论――他们…竟是这样般配。
男女面对面,表象平静,却各自揣着不同的心境。
周身闪耀自信的苏唯,与内敛悠然的齐商站在一起,浑然天成。
放佛他们本就是珠联璧合的一对。
面对许诺言时,苏唯也是一副再自然不过的表情,未曾显露丁点尴尬。
许诺言怔怔地看着她,从那双高傲却有礼的眼中,看到了卑微的自己――她依旧是齐太太,气势上却完全输给了站在丈夫身边的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旧情人。
这种自卑的无力,自内心深处源源涌现。
就算不想再爱齐商,就算早有觉悟,与他终有分道扬镳的一刻,却还是难过得忍不住想哭。
也很想此时,马上,挤到齐商的身边,把他与苏唯远远隔开!“诺言,你没事吧?”直到方远出声,她才回过神。
“嗯…?”她茫然地随着声音看向他。
“你的脸很红,还在冒汗,没事吗?”方远的手指抚上脸颊的时候,她一惊,如被烫到一般。
顿时又感到一束忽而锐利的视线。
齐商在许诺言出现后都没有说什么,不见一点意外的样子。
他本是定定地望着她,冷眼旁观般地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可当看到方远对她流露关心的瞬间,温和的眸却乍现一抹令人窒息的沉暗。
然而高深如他,依然不动声色。
“方总,这位是…?”方远的目光还未从许诺言的脸上移开,终于听到他缓缓开口。
平淡一句却是叫两个女人同时愣住。
苏唯疑惑地瞄了他一眼,而许诺言,则确切感到心底突如其来的剧烈拧痛!――他在这个时候,竟然选择不认识她。
“抱歉,忘记介绍…诺言,眼前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齐天城’的老板。
齐商,齐先生。”方远随性地搭住许诺言僵硬的肩,沉吟片刻,“齐先生,她叫许诺言,是…我的助理。”――也许他觉得介绍为“我公司一支新乐队的主唱的助理”太过繁琐,于是索性简洁为“我的助理”。
可旁人并不知他的心思。
“原来,是方总的助理…”齐商稍许沉默,淡淡一笑。
只说出这一句,就没了下文。
放佛要为许诺言此刻面对的尴尬,留下绵长余韵。
微笑间镜片闪动,遮住了他眸中的真实情绪。
――她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个搞音乐的痞子,且还已经这样熟络了?助理…她又是何时,怎么就突然成了这个乐界怪才的“助理”了?而除此之外…他也真的很想上前扭断那只搭在她肩上的爪子。
未察觉异样的方远笑道,“其实啊,诺言才刚刚进入公司,不过…却很有能力。”想起这个外表柔弱的女人,可以在关键时刻,以一两句看似简单的鼓励稳定住乐队主唱的烦躁与紧张。
那种内敛的坚韧与聪慧,敏感与细腻,让他过目难忘。
思及此,他心中那份“兴味”更清楚地写在了脸上。
那是一种男人对女人产生兴趣的眼神…齐商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当然,”他随之附和,笑容更深,“年纪轻轻却能获得方总赏识,想必许小姐也定有‘深藏不露’的本事。”这是夸奖么?当然不是。
可只有许诺言才能听得出他话中的另一层深意。
她愤闷抬眼,却恰巧看到他的目光,淡淡地掠过她的左手,随后微地眯起。
遭了。
她本能地缩起手,才又想起――她已经把那枚戒指摘了下去。
而他也肯定看到了,她空空的左手无名指。
因为当他眼神回转时,似有若无地就撇起了一侧唇角…完美却冷淡的笑容,意味深长。
像是嘲笑。
带着不悦的嘲笑。
真是,受够了!――就算他们的缘分已经山穷水尽,也毕竟还未得到确切了结。
他们目前仍是夫妻的关系,他能够明目张胆地带着苏唯现身大庭广众,却要装出“初次见面”的样子对待她,暗中嘲讽她。
而若真想玩“陌生人”的游戏,他此刻又何必摆出一副“当场捉奸”的表情来羞辱她?!他怎么可以这样不信任她?真的是…受够了!!狠狠地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她生平第一次产生了对抗他的想法。
“齐先生,认识您很荣幸。
请三位慢聊,我先失陪了。”许诺言没有再抬眼,只是貌似姿态谦恭地垂着脸低声说完,便转身又走向包厢。
不再理会身后三人的各异神色。
个人,怎会这样的难?曾努力地让自己坚强,成长,只为等待一个能够与他并肩而立的机会,却不知不觉几乎花费了生命所有的气力。
可当看到他与那个女人在一起,她才明白,经历的那些痛苦挣扎,不过镜花水月,不值一提。
当他不爱你,再多的期盼与守候,都只是可笑的徒劳。
他人不在乎,便从不会把你的点滴努力看在眼里。
许诺言返回包厢,脑子里一片混沌纠结。
沉闷地坐在沙发里,她努力睁大眼盯着屏幕上还在播放的MV,竭尽全力地无视心里涌现的酸楚。
摸到颈间,拉出那条细细的链子,将拴在上面的戒指紧紧地捏在手里。
她摘下了戒指,是为避免他人的不断试探询问。
套在项链上随身戴着,只是想让它距离自己的心,更近一些。
她只是还爱他。
只是…依旧不舍放弃。
喉咙突然刺痛,她难以抑制地咳了一声,却发现满脸是泪。
速速抹去,一只杯子递到面前。
“你怎么了?”莉莉不知何时坐到身边,倒了一杯酒给她。
“没事。”许诺言勉强撑开笑颜,对她摇头。
“没事你哭什么?”莉莉一副不信的表情,但也只是扫了她一眼,就把目光移开。
随后犹豫片刻,试探般地又问,“你…跟他是怎么回事?”许诺言一惊,本能地以为她知道了自己与齐商的事。
“你跟老板,没什么吧?”莉莉补充的这一句,才让许诺言放下心来,却又顿时升起另一股诧异。
她跟方远?怎么了?“没什么就算了,我就随便一问,没别的意思,本来也与我无关。”莉莉没等她回答,径自这样说道。
又拿起自己的酒,碰了碰她的杯子。
“喝吧,生活再难,也要过下去。
又有什么值得想不开的?”许诺言愣愣地跟着她喝了口酒,顿时觉得一股辛辣自口腔向下,趟出一条火热的路。
她捂着嘴唇免得吐出来,却发现一口喝下,原本紧涩难耐又痛又痒的嗓子,顿时放松不少。
想了想,她又喝一口。
灼冽滑入胃部,温烫得叫人舒服。
莉莉许是之前就已经醉了,喝几口就放下杯子,靠在沙发里半合起眼。
只剩许诺言一人,盯着杯中液体,一次次地送入口中。
酒这东西,真是奇怪。
开始很难下咽,可越喝就越觉得顺畅。
不单可以温暖身体,还可以放松紧绷的神经,一并也能勾起所有往事的回忆。
喝一口…想起多年前,他终于归国回到家里,坐在客厅与父亲闲聊。
她却畏畏缩缩地躲到了花园中,想见他,又害怕见到。
花园布满馨香,她仰望天上清美的月亮,听到身后有人开口,诺言。
转过头看清是他,成熟稳重,淡然自若。
表情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却也很叵测。
他目光深邃,轻轻开口:这两年一直照顾我父亲,谢谢你了。
往后…不会再让你这样辛苦。
喝一口…去疗养院看望母亲。
却发现齐商独自推着她的轮椅在院中散步。
看到她疑惑地靠近,他笑言:怎么才来?我跟妈妈已经谈完了一件大事。
他这样称呼她的母亲。
又听他说:诺言,妈妈已经同意,让你嫁给我。
彼时的“求婚”,那时刻,那场地,实在不够浪漫。
却依然让她流下了欣喜至极的眼泪。
再喝一口…打扫他的书房,整理桌上的文件夹,一张照片掉出来。
是他大学时的合影,紧密偎依的两个人,同样快乐幸福的笑容。
她叫苏唯。
后来她忐忑询问,他轻松回答。
如果没有你,我会娶她。
他温存地笑,却是这样说道。
那为何你会娶我,而放弃了她…这个问题,多年一直萦绕在心间,却始终无法问出口。
就怕听到不在预期的答案。
事到如今,已经无需再疑虑。
成双成对多,珠联璧合少。
看到他们站在一起,那么亲近自然,相符相称。
而她,又算什么?…“喂喂!这首歌谁点的啊――唱不唱――”key不知怎么就挣扎起来,一脸傻笑兮兮的,拎着麦克大声嚷着。
熟悉的旋律,令许诺言抬起头看向屏幕。
这是她会唱的为数不多的歌曲之一,只有独自一人在家时,才会小声地跟着哼唱。
“我唱吧…这个,我会。”该是真的醉了,否则她怎会有这个胆量?许诺言放下酒杯,头昏脑胀地接过Mickey递上的麦克,听到他的笑声,“对嘛,还没听过诺言唱歌呢!”稀里哗啦的不知谁鼓了几下掌。
许诺言站到众目里。
d?if?you?live?by?the?rules?of?“it's?over“,如果你想把过去留在“过去”,henrk我能理解。
…除了她的歌声,偌大包厢没有一丝杂音。
直到唱完,静默半晌,才听到Mickey的蓦然惊呼,“诺言!你唱得真好――”话没说完,他就又倒在沙发里。
“呵呵。”许诺言回头看向不省人事的他,笑了两声。
再回头,却察觉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方远,正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她。
“嘿,老板。”她昏沉沉地朝他招手,直觉一阵天旋地转。
“咚”的一声,她知道是手里的麦克掉在了地上。
可自己却没有感到跌倒的疼痛。
是谁,张开双臂接住已醉的她。
诺言…诺言…又是谁,在耳边轻轻呼唤。
齐商么?当然不会是…如今他怎能还会这样温柔地喊她的名字。
他讨厌她还来不及。
脑中浮现他的脸。
那么陌生的表情,又那么冷静。
他笑着询问:方总,这位是…?齐商,你这个混蛋。
你怎么可以装作不认识我。
你怎么可以…这样伤害我。
言,你还要睡多久?就快到家啦。”话音刚落,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脸。
困乏地睁开眼,看到齐天一脸恶作剧的笑容。
“你就舒服了,”他皱着鼻子,“我的脚也很痛啊,不如你下来,换我哥背我一会儿。”“不要吵,小天。”抬手揉了揉齐天的头发,齐商语音清浅,“诺言累了,你不要再闹她。”许诺言这才发现,她整个人正趴在齐商宽阔而温暖的背上,身上披着他的外套。
而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很轻捷又沉稳。
都怪齐天,心血来潮非要拉着她去公园的人造假山顶看日落…说是假山,可怎会看起来比真的还高?好不容易,他们爬上山顶,太阳却早已落下去了。
累极的她不肯马上跟着齐天下山,想在山顶的亭中休息一下,却不小心睡着了。
再醒来就是此刻,她趴在齐商的背上。
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他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诺言,”悠然温和的声音来自齐商,没有一丝吃力的喘息,“别理他,你尽管好好休息,我会一直背你到家。”许诺言点点头,又埋首在他的颈侧,小心又贪婪地吸嗅那里似有若无的香气。
“喂,还睡?你是要睡多久啊你…哥,我的腿也酸痛得快要迈不开步了…”许诺言合上眼,听着齐商耐心十足地应付喋喋不休的弟弟。
而反抱自己的手,未曾有过丝毫松懈。
诺言,你到底还要睡多久?――如果可以,一辈子行不行?“一辈子?那可不行…”尾音轻扬的声线传入耳中,夹杂着明显笑意。
许诺言疑惑地慢慢睁眼,屋内的光亮顿时刺痛了眼睛。
…齐商…齐天呢?这是哪里?目光移动看清环境,才发现这里是“方圆”的员工宿舍,她目前的住处。
那刚才说话的是――瞥向床边,蓦然看到坐在那里正笑看自己的人,是方远。
“真是厉害,问你还要睡多久,竟然说要‘一辈子’?”方远叠起手中报纸,满面调侃,“你想变成‘现代睡美人’吗?”“老板…?”她完全清醒,怔愣地坐起,盯着这个没理由会出现在她房里的男人,讷讷开口,却发现声音哑得不像话。
“来吧,先喝口水,昨晚醉成那样,嗓子会舒服才怪。”方远像是没瞧见她的震惊,把水杯递给她。
喝口水舒缓干燥的喉咙,许诺言这才回神。
他说…昨晚?对啊,有关昨晚――她似乎喝了不少的酒,还丢人现眼地唱了首歌,然后就…倒下去了?记忆点滴回笼,她的脸色跟着一点点涨红。
“那个…抱歉,昨天我很过分…”想必醉倒之后是方远送她回来的,一想到这辈子破天荒第一次醉得失了神志,且还被自己的大BOSS看个正着,真是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