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真有缘,总是能够不期‘撞’见。”男人开口调侃,鼻音有些怪异地浓重。
这时许诺言才认出,这男人竟是面试的那一晚,她在电梯门外撞到的那一个。
“对不起对不起!我竟然差一点就又…”摆摆手打断许诺言的道歉,男人满不在乎地一撇唇角。
接了杯水,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药粉剂,打开后表情古怪地盯着粉末状的药物瞧了半天,像是掂量着应该怎么往嘴里送。
“呃呀…真要命!”他一声痛苦地呻吟,止住许诺言正欲离开的脚步。
“感冒药?”她问,看到他点头,笃定地微微一笑,“怕苦是么?”“…算是。”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倒也大方承认。
然后就见许诺言拿走了他手上的药包,将粉末尽数倒入温水中搅匀,又从冰箱取出一只柠檬,切开一半,挤出些许柠檬汁在杯中。
动作娴熟,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
“粉或颗粒状的药品先融进水中会更易吸收,加入柠檬汁一是可以中和苦味,二是可以减缓鼻塞。”她把杯子递给男人,耐心地解释道。
他盯着她几秒,又看了看杯中红褐色的液体,在她的注视下,一饮而尽。
喝完咂了咂嘴,“还是不够好喝嘛。”“哪会有多可口,毕竟是药品。”许诺言柔柔一笑,端起托盘出了茶水间。
……“你还真够慢!”推门进入,一道怒气迎面而来。
看过去是莉莉不耐至极的表情。
此刻李主管已经离开,整个密闭的空间之内,就只剩乐队四人,还有一个她。
“以后你要想安稳地留在这儿,就尽快给我搞清楚一点:你只是我的助理,只需努力把我照顾好就可以了,OK?!”许诺言抿了抿唇,被迎头训斥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况且还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又是当着别人的面儿。
心里泛苦泛酸,却也无法躲避。
正当她左右为难之际,却听那一抹浓重鼻音再现――“我也请你尽快搞清楚一点,你是负责唱歌,不是来当少奶奶的!想要长久留在‘方圆’,就少给我作怪,不然滚蛋!!”众人惊畏的目光里,许诺言瑟瑟地回头。
看到他时,耳边同时传来Mickey小心翼翼的问候。
“早上好…老板。”
家门,黑暗冷清扑面而来。
齐商站在玄关处,不习惯地皱了皱眉,才慢慢走进去。
依次打开所有的灯,却还是没有找到一丝温暖的感觉。
坐进沙发,他四下看了看,突然觉得这住了近三十年的房子,空旷得叫人害怕。
他与诺言结婚之后,父亲就去了国外休养。
原本齐家众多的佣人,也在许诺言嫁进来后渐渐离开了――或是因为家中多年沉郁的窒闷氛围令人不想再留下去,也或许是许诺言实在太过“万能”的缘故。
她总是把家里所有的大小事面面俱到地顾及周全,洗衣,做饭,打扫,照顾他,偶然几次,他还见过她顶着烈夏的太阳,站在花园里修剪花木草坪。
不是没对她说过无需那样,可她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温顺地答应之后,却是更卖命的样子。
我一直都在努力赎罪。
想到那晚,她说出的话。
赎罪吗?…可这世上所有错过的事,无论赎罪与否,都已回不到曾经。
又有什么用。
静默中,手机响起。
“齐商,你到哪里了?快些来接我啊,我们不可以迟到的!”电话那头,是苏唯精力十足的声音,“Wilson好不容易来趟,今晚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你们见到面!”苏唯已经顺利入驻“齐天城”成为法律顾问,近期因为拓展主题酒吧的事忙碌了将近三天两夜,他一个大男人都快崩溃了,可她却还是电力满格的状态。
“时间还早,我正换衣服,很快就过去。”不知人是否都这样反复无常――工作时的苏唯简直是他最得力最合拍的搭档。
利落精明,极富力量与热情的行事作风,一直是他最欣赏,也最喜欢的。
然而,到了应该稍微放松一下精神的时候,她仍不见松懈的公事公办,雷厉风行的架势,就会开始让人吃不消了…人终归不是机器,总要停下来,喘口气。
“什么?!还没出门?快些啦,我们有的是时间,可Wilson就未必啊,他忙得很,明天一早就要回英国去…”“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齐商揉了揉发涩的眼角,一边应声,一边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上三楼。
打开衣帽间的灯,放眼望去,两侧齐刷刷的衣柜里各式衣物井井有条。
不光摆放的端正整齐,还按照颜色,质地,风格等等不同的规律安置妥当,让人一目了然。
老实说,虽然这里面几乎都是他一个人的衣物。
可他从前却并没有多少次亲自进入这里挑选搭配。
更多时候,都是他说出要穿什么,或者要参加什么场合,许诺言便飞快地帮他找出来,准备好。
系好衬衫扣子,他拉开手边放着领带的抽屉。
百八十条的领带竟然还是按照色谱摆置的…就算精品店也不过如此吧。
她从前究竟在这里花费了多少心思?默然地盯着领带看了半晌,他拿起电话。
“齐商?”那头很快传来那一抹略显犹豫与忐忑的声音,柔柔的,弱弱的。
“我一会儿要去参加一个不算正式的会面,但也会谈些生意上的事。
选什么颜色的领带好?”他开口直奔主题。
说着,从里面拿出一条淡灰蓝色暗纹织丝的――并非真的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只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突然莫名地,非常想听一听她的声音。
“…第三排,第六个,浅灰蓝的颜色,丝质柔软,看起来严谨,又会让人感到平静放松,应该比较适合吧…”虽然疑惑地沉默了一下,可许诺言还是认真地给出回答。
选择上的奇妙默契,让齐商不自觉地柔和了唇畔。
而她准确的记忆,也让他有些意外。
“那…右侧数,第二排第四个不行吗?”他问,目光落在那条暗红带着复古花纹的领带上。
“这个时间,所有人大概都工作了一整天,疲惫了。
看着花纹会让人感到浮躁。
而且,暗红色也有压力感啊…既然不算太正式的场合,还是不要吧?”“左侧五排第五个呢?”“那条紫色的,白天看着才最好看…”“六排第七个?”齐商难得玩心大起,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早已漫出了温柔的浅笑。
“你不是曾怪精品店送错了那一条吗,说亮橘红太喜庆了,完全没有机会用…”那么细微的事,他早都忘记了,她还记得。
是不是只要有关他,一切一切,她都记得这样深刻?齐商终于不再逗弄她,紧捏着电话,沉默下来。
“齐商?”许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她小声地唤着,“你…到底选好了没有?”“从来不知道,你的记忆力这么好。”齐商试图掩饰情绪,“早知如此,该让你去‘齐天城’里上班,每天站在我办公桌边把各项工作安排,会议应酬倒背如流,就可以省掉秘书的薪水了。”“嗯?…难道你刚才是开玩笑?”许诺言似乎这一刻才终于有所察觉。
“我只是好奇,你是不是真的能够完全记得准确。”齐商无声地弯起唇,不否认刚刚的自己,的确有够幼稚恶劣的。
只是,突然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诺言,把皮带递给我。
“是谁?”齐商顿时凝住神情,沉声问。
男人…皮带…她究竟是在哪里?做什么?!“抱歉啊,我这里还有事,要先挂了。”许诺言的声音听来很急迫。
“不准挂断!你先讲清楚,你――”嘟的一声,那一头竟直接结束了通话。
电话的许诺言,递过ken需要的皮带,为阿楠准备好镶满柳钉的外套,又忙着去伺候主唱“莉莉大小姐”,脑中却一直不停地浮现同一个问题。
――齐商打来电话,为什么?接到电话的时候,真的以为他只是随口询问有关领带的问题,只是现在又觉得,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一个见惯了大场面的男人,怎会连条领带都选不好?印象里的他,可没有那么废柴。
而他说话时的声音那样温柔又随意…真的就像一个没了主意的丈夫询问妻子意见似的。
“喂,你说我要不要戴上这双红色手套?”思绪纷扰间,听到莉莉的声音,蓦然回神看到她正望着自己,手里拎了一双红色露指的鹿皮手套。
“嗯,会很好看的。”许诺言调整心情,赞同地点了点头。
――今晚在这间私人PUB有场小规模的演出,算是这支名为“Blood?Rose”乐队的首次公开亮相。
而“小规模”其实是指没有任何的粉丝,也没有媒体。
只因这是老板方远的特别设计。
他认为,如果按照寻常惯用的方法去大肆宣传推出一支乐队,未免太没创意,也未必能足够吸引人的注意。
而若是从某个小圈子里慢慢打响名气,树立起一定的口碑,并始终保持低调与神秘的特色,才会更能让人因好奇而探究与关注…这家PUB是会员制,来这消遣的非富即贵,如果得到他们的认可与传播,必定是更具宣传效果的。
毫无疑问,老板方远不仅是个慧眼识马的伯乐,还是一个策划行家。
只是一想到他…许诺言叹了口气。
他还真是除了齐商之外,她的第二个麻烦呢――那天在排练室,方远训斥了故意刁难她的莉莉之后,离开前居然很轻柔小声地对她说:刚才,谢谢你了。
这神秘兮兮的表现,顿时让整个乐队上下对她“另眼相看”:三个男人的疑惑与猜测,以及莉莉的…莫名瞪视。
真是苦恼。
她只不过是帮老板冲了一次感冒药剂而已,结果在大家各异的目光中,好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莉莉姐,你不要总是喊诺言‘喂’,她有名有姓的,你多说一个字又不会累死。”吉他手阿楠一边打理头发,一边说道。
“就是就是,”Mickey马上插嘴,“对了,诺言,可不可以透露芳龄?你今年到底多大?”“24岁。”许诺言老实回答。
“哎?与我年纪相同啊。
我就说嘛,你肯定比莉莉姐小,你也跟我们一样称呼她吧,没什么的,哦?”最后,Mickey把目光转向莉莉,似是询问,接到她的狠狠瞪视后,又讪讪地闭了嘴巴转过头去偷笑。
“准备好了吗?”房门开了又合,方远走进来,“这个时间PUB里面还没什么人,大家可以先去热热身。”“哇塞,老板你这件皮衣帅呆了,真是立刻就把我们精心准备的行头给比下去了!”向来敢说话的Mickey毫不在意地笑嘻嘻开口。
方远闻言,想都没想就脱下了外套扔给他。
“喜欢就送你好了。
只是有一点,你待会儿绝对不可以给我搞‘即兴演奏’...保守起见,我们要稳扎稳打地演好第一场…让所有人看看你们的实力吧,震撼他们!”虽然表面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但他真的是个具备领导力与号召力的男人。
看着整个乐队因他一句而顿时斗志满满,许诺言不禁暗忖感叹。
……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看过乐队排练。
但像现在这样很正式地准备演出,还是头一回。
整个团队散发的气势,也是与在排练室中大不相同。
许诺言站在舞台下,仰望台上四人,只觉还未开场,就已经感到了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期待。
因为只是暖场试音,所以莉莉在唱着一首节奏轻缓的歌。
真是美妙。
许诺言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中央的女人,羡慕着她的才华与勇气。
“以一个听众角度,你觉得怎么样?”身边突然有人这样问,许诺言一惊,侧过脸看着不知何时站在身边的方远。
“很…很好。
老板。”她有些局促地说。
――自从得知方远的身份,就再也无法像在茶水间里那样轻松自在了。
“一点都不好。”方远并未看向她,只是目光严肃地盯着唱歌的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