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拭青花梅瓶的老人姓钱,也是这家《瓷古斋》的店东。
之前一直是在旧货市场摆摊卖瓷器,现在年纪大了,实在受不了室外的风吹日晒与酷暑冬寒,就在这古玩城里买了个小铺面专做瓷器生意。
钱老除了卖瓷器外什么都不卖,其鉴定瓷器的眼力在整个楚州都是非常有名,不过现在年纪大了,基本不再给人鉴定。
老头一辈子耿直脾气,真就是真,仿就是仿,从来不做违心鉴定,也不会利用自身名气做坑骗蒙人之事。
名气是很大,但是钱并没有多少,到了如今古稀之龄才在古玩城里买了一个小铺面。
因为钱老的《瓷古斋》与沈愈的《兰亭居》差不多算是同时开业,楼上楼下隔得也不远,彼此串门探店几次后,因为脾气相投,二人竟然成了忘年交。
后来彼此彻底熟悉了后,沈愈竟然发觉二人之间还是亲戚关系,确切的说是沈愈与钱老的老伴是同宗近枝。
钱老的老伴也姓沈,名叫沈宗倩,在旧货市场打扫卫生,大家都喊其沈大姐。
这是通过李翰林的关系,沈愈才知道与沈大姐同属楚州沈氏一脉。
其曾祖父与自己的祖父沈重楼是三服上的兄弟,并且沈大姐年轻时去省城看病更是住到过自己家。
沈重楼去世时,沈大姐也跟随父亲去了东江吊唁。
目前楚州沈氏的字辈是十六字:运重庭启,宗吉福延;远寿佑长,兴辰定安。
沈愈字辈名沈启南,占的是启字辈。
现在整个楚州沈氏只有八个人与他同辈,都是八九十岁的高龄,沈愈的辈分可说是大的没边了。
楚州沈氏是永乐九年自江州迁来楚州,六百年来开枝散叶,已算是楚州望族。
这种大家族特别看重辈分,更别提沈重楼还是沈氏族人中的佼佼者。
沈大姐对沈愈开口闭口都是喊小叔,每次给钱老送饭,都会给沈愈带上一份。
不过钱老今年已经六十九岁了,沈愈喊对方侄女婿也不像个样子,更是喊不出口,只能各论各的。
沈愈喊钱老为老爷子,钱老的老伴沈大姐喊沈愈为小叔。
钱老脾气很好就是有些耳聋,跟他说话声音小了,他根本听不见。
“老爷子您忙着呢?我来看你了。”
沈愈再次加大了声音,这次却是惹来门外几个路过的游客不住的往店里瞅,甚至有两个还交头接耳起来。
这种情况突然让沈愈有些尴尬起来,他在门外几个游客的眼神中读出一种略带讥讽嘲笑的意思。
“哎,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有礼貌,对老人说话竟然要喊。”
“是啊,估计是孙子来跟爷爷要钱的,你说你要钱也得把姿态放低一点吧?还用吼啊?真是的!”
……
当沈愈绕过玻璃展柜来到钱老身前时,钱老这时才知道店里来人了,他抬起头点了点鼻梁上的老花镜,当看清楚来人是沈愈后马上就笑了:“是小沈啊,怎么?今天店里不忙?”
沈愈苦笑一声:“您老就别提了,就大前天卖了个青玉镯子小赚了几百块,之后连着两天都没开张。
“若今天还没有生意,就得来您这讨饭吃了,对了,您最近生意怎么样?”
钱老却是笑的跟个孩童一般,“我就不一样了,每天都能卖几个瓶子出去,虽然赚的不多,但是想吃肉就吃肉,想吃鱼就吃鱼,我这些天都胖了三斤。”
“那正好了,知道您爱喝绿茶,正宗的狮峰龙井,雨前极品,加快脂肪消耗,有益身体健康。”
沈愈笑着将茶叶放到玻璃柜上,然后轻轻的推到了钱老身前。
“什么?狮峰龙井?还是雨前茶?”钱老闻言,将手里的抹布一甩,直接就将茶罐的包装打开了,举起茶罐低头一嗅,老头顿时乐开了花。
“真的是狮峰龙井!”
沈愈笑笑:“我骗谁也不敢骗您啊。”
钱老好似根本没听到沈愈说什么,自顾自的感慨:“天下名茶数龙井,龙井上品在狮峰,要说起绿茶排名第一者,当属西湖龙井。
“而在西湖狮峰,龙井,云栖,虎跑这几处茶田中选一个最好的,又以狮子峰的明前龙井最好,其次就是这雨前龙井了。
“单只闻这一口茶香,就可知其‘龙井之巅’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好茶,好茶啊!”
沈愈也接口赞道:“西湖狮子峰的茶田据说不过数百亩,此茶集色绿、香郁、味醇、茶美于一身,确实是珍品中的珍品,好茶中的好茶。”
“止住!”
钱老抬起右手用食指对沈愈点了点:“你小子今天保准有事?不然舍得拿这上千块一盒的顶级茶叶给我?”
沈愈被钱老点破来意也不尴尬:“不瞒您,我这次来确实有件事,就是想看看您的镇店之宝,也就是那个清代道光官窑的青花缠枝莲纹小碗。”
“哈哈,被老夫猜中了吧?”
见沈愈承认自己登门是有目的的,钱老脸上顿时挂起了得意的笑容。
他轻捻长须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老年谋士运筹帷幄识破对方计谋后意气风发的现代版。
沈愈知道这时候不能打扰这个可爱的老头,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然后慢慢品了起来。
“对了,我那青花小碗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好像还不是只看过一次,今天怎么又想起看来了?”钱老体验了一把识破对手小把戏的谋士瘾后,好似想起了什么突然对沈愈开口问道。
沈愈放下茶杯连忙解释:“我记得您那小碗胎质洁白,釉质莹润,青花发色浓艳。
“画工虽然比不得康、雍、乾三朝,但也算的上是精细,这不想再来学习一下吗?
“您也知道,康雍乾三朝的官窑瓷器那是可遇而不可求,能遇到嘉庆,道光年间的官窑瓷也算是运气。
“我这来过过眼瘾的同时更多的是想来拍几张照片,这有了真物件做对比,再看假的自然就不容易打眼了。”
钱老一听沈愈的话却是咧起了嘴,“小沈啊,咱爷俩投缘,你就是不拿茶叶来,你想看也可以随时看。
“不过你今天真是来晚了,我那个道光青花小碗前天中午就被人收走了。”
“啊!卖了?您怎么把镇店的东西卖了啊?”
沈愈听到钱老的话顿时愣住了。
也不怪他惊讶,钱老的那只道光青花缠枝小碗是钱老捡漏生涯的得意之作,更是他眼光与瓷器鉴定功底的体现,官窑瓷器很多人真的是一辈子也没碰到过。
这只碗在整个古玩城都很是有名,很多人更是慕名前来,也算为钱老的小店带来了不少生意,这卖了镇店之宝,对钱老以后的生意可说是个很大的影响。
钱老叹了口气:“不舍得也不行啊!孙子结婚需要买房,你也知道你那外甥的能耐,能吃能喝就是不能挣。
“我就这一个亲孙子,他爹不中用,我这做爷爷的总不能不管吧?
“我那青花小碗的市场价格也就在五十万这块,买家很有诚意,给了我五十六万,这样孩子买房就不用贷款了,贷款利息太高不合算。”
沈愈又挠挠头,心说来的真是不巧,不过他心态好并没有什么失落,反而逗了逗钱老,“老爷子,既然您的小碗卖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沈愈说完并没有起身,而是抬手朝钱老面前装有狮峰龙井的精美茶罐伸去。
“讨打!”
钱老眼疾手快,一把将茶罐握在了手中,“哼,到了老头子手里的东西,你还想抢回去?门都没有!”
将茶叶罐小心的放到柜子里,钱老再次开口:“你就是今天不来,我也要去找你的,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沈愈有些诧异的问:“找我?什么事啊钱老?”
“让你帮我掌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