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生火,两人便将原本放置在屋子中央的桌椅搬去了角落。而屋顶似乎是年久失修,有些漏雨,渗下的水滴一下一下敲打在桌面上,滴答作响。桌下的地板上霉菌斑驳,浸泡在一滩水迹中。
江听雪捧着梨进去时,古珉罗正将一个落满灰尘的脸盆放在了漏雨的位置,由于他将外衣脱下来烘烤在了火旁,此时他身上只着了一层浸血的白色里衣。
古珉罗的里衣同样湿透,紧紧贴着肌肤,鲜血在水迹中扩散淡化,晕染出深深浅浅一大片,宛如白宣上绘出了一幅红枫山林图。
在桌上放好脸盆,古珉罗转身便看到江听雪向自己走了来,递给他两个梨:“先吃两梨垫垫肚子,伤口再忍忍,我去烧些热水,好清洗伤口。”
江听雪说完转身而去,顺便将手上剩下的梨咬了一口,衣裙似乎有些不合身,裙摆皆拖曳在了地上,覆盖住了整个双脚,她不得不稍稍提起裙摆行走。
一袭湿发搭在身后尚在滴水,江听雪也只是在柜中找了一块不太干净的洗脸巾,搭在肩头随意阻隔了一下。古珉罗看着她这样的背影,随即叫住了她:“听雪,我的伤无碍,只是几处轻伤,不着急处理,你先坐下将湿发烤一烤,否则时间久了要生病的。”
“那只能委屈你暂且先忍忍了。”江听雪轻轻一叹,折返了回来。也确实,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生病,不仅会给他们接下来的行程带来不小的阻碍,而且更是无法医治。他们二人都不懂医,又无药物,一切将变得更加棘手。
冷风在门口一阵席卷,搅得火焰瞬间东倒西歪乱窜,整个屋子皆充斥着弥散的柴烟,又熏又呛,令两人有些睁不开眼。
古珉罗微眯了眼,循着门扇哐当作响的方向大步迈了几步,快速关上房门,火势转瞬便稳定了下来。在明火中,柴烟也就相对减少了,江听雪见状,又去将床榻后的雕窗打开了一条缝,以便于气流通畅。
对于习惯了席地而坐的两人来说,面对长凳一时难以适应,于是江听雪翻找出了两块陈旧的毡布随意铺在了地面上,两人相对而坐,江听雪将一袭湿发尽数散在了侧面,水珠顺势自发尖滴落而下,皆裹在了灰尘中。
一条鲜红的剑伤横躺在江听雪那雪白的手背上,异常夺目,她却若无其事般微微低垂着眉眼,以指梳理着发丝。古珉罗瞧在眼里,只觉心头就如被人揪了一下般,酸痛无比,情不自禁轻叹一声:“听雪,我对不住你,平白让你遭受这逃亡之苦。”
古珉罗很清楚,那两波杀手绝不是无端冲江听雪而去的,他们的目标是他,而江听雪便因此受到了他的连累。
其实当初在毅然决定离开飞彻崖时,古珉罗便预料到了如今所发生之事,只不过他最终的选择却是自己心中的情爱,为此不惜拿性命做赌注,甚至还连带着心爱女子的性命,如今看到江听雪因他受伤,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那样的自私,对江听雪只觉愧疚。
“嗯?”江听雪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时,她脸上溢出莫名的神情,“这怎能怨你,本就是无法预料的事。若真要说对不住,那也应当我说,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为了护我,你是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的,不至于受伤。”
“对方人多势重,即使是我一人,其实想要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也不大。而且今日所受不过是皮肉伤,说起来倒是那日的情形更为严峻,若不是那群蒙面侠士相助,我们只怕很难脱身。那日走得匆忙,都未有机会当面向他们道声谢,也无法探寻其是何来历了。”古珉罗故意将最后的话语说得惋惜。
当日那群刺客令古珉罗怀疑,而那些蒙面侠士同样令他怀疑,觉得他们双方的出现都异常蹊跷。
如今他们飞彻崖在江湖上四面树敌,若是因自己的行踪暴露,有门派想要截杀他倒也正常,可是以那些刺客的身手来看,却又不像是那些门派中人,那些刺客的身手直令他感到熟悉。
比杀手更令古珉罗疑惑的是那些仗义出手的侠士,他们的出现似乎并非偶然,否则又怎会出现得如此及时,并且他们目标相当明确,整场搏斗都在护佑江听雪的安危。
听古珉罗提到那些侠士,江听雪那落在火焰上的眸光稍稍一顿,经过简短的思索,很快便有了答案,也不禁无奈摇摇头:“若我猜得不错,他们是表哥的人,专为保护我而来。我认得陆府武学的一些招式,也不知从何时起,他便派了人来。我们竟毫无察觉,都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在思索的同时,火光顺势倒映进了江听雪灵动的眸底,想到陆景行的行为,她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感谢她这表哥的良苦用心。
江听雪觉得也当真是难为他了,竟派人暗中跟随了她一路,冒着被她责怪的风险也要命人护她周全。只怕她这一路的经历见闻,他都了如指掌。虽有些厌烦被人监视,但她也并非不分好歹之人。
“陆府主倒真是一个心细之人。”古珉罗故作平淡地笑笑。
其实古珉罗也想到过这个可能,但又有些不确信。在他的猜测中,那些人是江秦特意雇来保护江听雪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不过听江听雪这样一说,他便相信了。
古珉罗起初的不确信源自于他自己的身份,既然陆府都派了人来保护江听雪,那么陆景行也定是知晓了与江听雪随行的是何人。而既然都知晓了他的身份,竟依旧让江听雪与他同行,这就令他有些难以理解陆景行的行为。
并且当时在遇袭时,那些人也并未趁乱对他不利,相反,倒是还替他挡下了好几道杀招。因此,在没有得到江听雪确切答案之前,他不太相信那些人来自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