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安安静静的摆放着一个玻璃瓶,半透明的质感,静沐在月色中,色泽冰冷而漂亮。
和这冷色调的房间格格不入。
玻璃瓶里装了漫天星,瓶子外边,贴了一个白色卡纸,上面只写了两个字,飘逸又锋利。
——赔礼。
是被谁放在这里的,不言而喻。
楚绪喉咙滚动了下,他盯着那个玻璃瓶,像是在盯着什么怪物,良久也没有动作。
直到伸手去拿起那个玻璃瓶的时候,指尖微不可察的紧绷。
房间中没有开灯,唯有月光碾碎了投落在地面上,忽明忽暗,淡凉如水,隐隐勾勒出少年的轮廓,以及手中半透明的玻璃瓶,装着的星星像是满天星河在发着光。
一时间竟有些烫手。
他垂眸看着,眼神晦暗不明,见星星上似乎有字,迟疑了片刻,还是将瓶盖拧开了,往手心上倒了一颗蓝色的星星,然后将其拆开。
淡蓝色的折纸上,写了一行简短又利落的话。
平安喜乐。
那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映入眼底,笔锋隽永又冷傲,依稀能透过字见那人风华正茂的模样,低沉冷冽的嗓音似近在咫尺,缠绕在耳边。
他瞳孔微缩,泛起不敢相信的震惊,想到某种可能性,骤然紧了手中的玻璃瓶,往手心上倒了一大把的星星,在黑暗中变成了一点点光,汇聚在一起,宛若暗燃的星河。
楚绪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拆开那一颗颗叠的工整漂亮的星,只是拆的时候急躁又迫切,急于得到某个证实。
每一颗星星,拆开后的纸条上。
都写了不同的话。
笔锋出于那一个人。
清冷又锐利。
——诸事胜意。
——顺遂无忧。
——多喜乐
——长安宁
——岁无忧
每一个字,烫入了眼底,像是落下了烙印。
楚绪不知道是他是发什么疯,才会整整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一颗一颗的数清楚究竟有多少颗,又不耐其烦的一次又一次拆掉,看着上面的字,再重新折回去。
茫然、错愕、不可置信,又带了那么一点若有若无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青涩又急躁的冲撞在心脏上,每一次心跳的力度“砰、砰、砰——”的跳着。
夜深人静,万物俱寂。
少年人心中的兵荒马乱无人知晓。
一共1000颗星星,每一颗,都是那个人亲手折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个人亲手写的。
楚绪不知道做这些要用多长的时间,他只知道,璟白只有两天的时间。
一千颗,一千句话,要耗尽多少精力,在两天内不眠不休叠出来。
璟白说这是赔礼。
璟微扔了他的书,所以璟白还给了他一瓶许愿星。
书是很多年前的书,也是那个命并不好的女人给他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他总觉得要留下点什么,才会留到今日,小心翼翼保存了那么久,那日得知被扔,是真的要疯掉了。
后来翻遍了垃圾桶,问便了周围的路人也没找回来。
可能是真的留不住。
但是楚绪从来没想过。
有人会因为对他们来讲陈旧无用的几本书,还给他一千颗星。
许愿星留下的悄无声息,那个人走的时候一句话没说。
从长夜漫漫,到天光乍现。
楚绪在桌子前坐了一夜,身体都有些僵硬,阳光出现的有些刺眼,视线模糊不清。给了人一种连眼泪都要流出来的错觉,许是因为熬夜的缘故,眼眶酸涩的很,爬上了红血丝。
他眨了下眼,有那么一瞬间感觉真的要哭了,下意识的伸手挡了下光,想着想着,就笑了,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嘲弄。
折星星哄女孩子的把戏,璟白怎么也用在他身上。
呵。
这种赔礼,
谁稀罕。
楚绪单手支额,散淡的想,睫毛轻颤了一下,无波无澜的沉寂在海面。
最后,
房间中响起“咣——”的一声。
玻璃瓶被一只修长冷硬的手,扔在了垃圾桶里。
静静躺在其中,陈蒙着灰。
…
离开楚家是突然做的决定,却也是扎根很久的想法,从走入楚家的第一天开始。
染白出来的匆忙,只能先找了一家酒店住下,然后再找房子。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
楚绪一整天都没有来,他也没在意,在放学之后联系了房主。
黄昏十分,太阳没入地平线,残存的几分光线虚无缥缈,铅灰色的云像是流淌着眼泪,远处天色挥蒙蒙的,有种被世界抛弃了的压抑。
陈年破旧的老城区,弯弯绕绕的大街小巷,数不清的胡同和缠绕交错的低压电线,构成了在这其中的一间地下室。
“就是这了——”门被人推开,发出嘎吱一声,灰尘迎面扑来,越发显得阴暗狭窄,一股久无人住的潮气侵袭在身边,呛的人直咳嗽。
一进门的时候,地上还凌乱堆着好几个破旧木箱,被男人一脚踹到旁边。
房主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有些糙,他挥了挥手,不甚在意的说:“这就是挺久没住人的了,落了些灰,收拾收拾就好了。”
这是一间地下室,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家具也老旧,总共也不过二十平方米,在占了一个浴室,一张床以及一张简陋的蒙尘的木质桌椅以后,所剩下的空间只够落脚,再无他物。
像是见不得光的角落,空间狭小到令人窒息。
少年站在门口,身形笔直颀长,平淡看了一眼。
“行不行?行的话直接把钱交了。”大叔上下扫了少年一眼,看了看他身上穿的一中校服,催促道。
染白平静说好。
住这也没什么其他的原因。
因为没钱,便宜,也因为这是唯一一个不介意他还没有满十八周岁的房主。
其他条件,也不重要了。
在转完账之后,房主把钥匙扔给他就走了。
少年一个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走进去,刚想把书包放下,但在看到那桌椅床面上一层厚重的灰,又实在无法放手。
他低低咳嗽了两声,先将地下室收拾了一遍,至少保证他能放得下去东西。
染白身上带的也没什么,除了衣服以外,贵重物品几乎没有,只剩下一个直播设备。
在彻底整理好之后,
少年平静而沉默的坐在床上,长腿伸在那,修长双手交叉着抵住鼻梁,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冷漠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