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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月楼位于天龙寨,乃是臭名昭着、叫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

卖毒给杀手,岂非助纣为虐?承功知道先生是说真的,不是威胁,不是讨价还价!他若要价三千,这方子就必定值三千!谢星驰是个识货的奸商,在别处“奸”也罢,若胆敢“奸”到他头上,便有一无二!

承功幼时见邱长生救死扶伤,常一脸钦佩地感叹:先生真是个慈悲的人哪!那时谢星驰翘着二郎腿,“啪”的一声合上聚骨扇,托起桌上小盏,以杯盖撩开沉浮不定的几叶毛尖,笑道:“慈悲?承功,你的眼睛在往哪儿看?”

他被问得一头雾水。

谢星驰又道:“你看我像慈悲之人吗?”

他立时摇头,拨浪鼓般飞快。

“这不就成了?不慈悲的我岂会去侍奉慈悲之人?”一如杀手不会去侍奉佛祖。

是啊!慈悲的邱长生怎会为了区区三千两而将剧毒出卖给恶魔?不是该扼杀在这小小清风里里么?

然楚承功亦非善类,他如今关注的只有一点——“那夏叶儿呢?”

邱长生挑眉、转头,“叶儿怎么了?”

这一句反问要承功暴跳如雷!

“夏叶儿怎么了?夏叶儿该死!先生您救她护她养她教育她,她却制毒害您!这等恩将仇报的恶徒岂能再留?不为民除害也当逐出师门哪!”

邱长生茫然一愣,后眼角微垂,竟“哧哧”笑了起来,“承功,你是否误会了什么?叶儿怎会害我?这是我给她布置的课业,以考验其近月来的学习成果啊!”

承功登时哑口无言,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小脸憋成猪肝色!

先生何曾这般袒护过一个人?他竟为毒害自己的人找借口,竟为毒害自己的人撒谎!凭什么?夏叶儿何德何能,得他如此青睐!?夏叶儿何德何能,让他如此执着!?

承功忿忿摔门而去!

珍馐楼下毒一事,天知地知,邱长生知,夏叶儿知,楚承功亦知,但再无第四人知晓。而月下香里的三醉芙蓉最终以五千两高价被谢星驰纳入囊中,量产。其后百年,不计其数的狗熊英雄丧命于此。此毒夏叶儿称之为“三醉芙蓉”,后人却偏爱称其作“春眠不觉晓。”

斗横月落,人定时分。距那一杯月下香下肚已有十一个时辰。

卧房内邱长生盘膝端坐于床上,闭目调息。他仍旧面无表情,只是本就白皙的肌肤在这冷月清辉下越显晶莹剔透,让人揪心!

“三醉”。一醉酒,二醉毒,三醉命。六个时辰后安然无恙的邱长生,是否能安然度过下一个“六个时辰”?且听——

屋内谢壶“嘀嗒”;屋外水车“嘎吱”;还有一林子寒蝉凄切。倏然,他面色又苍白几分,俊眉又拢紧几分,不声不吭,浓稠的鲜血便从他紧抿的唇角溢了出来,成丝状连绵不绝地染红胸前大片白衣。

五脏六腑是一阵阵震荡的疼,仿佛有无数只手正紧抓着他的心、他的肺……不停地、大幅度地上下摇晃!然而,那徐徐睁开的一双眼里却无半点痛意恨意,满满皆是孩子发掘到宝贝的欣喜若狂与如愿以偿的满足!

王山狼,七年之期是不是太长了?你看姑母亲拜我为师不过短短五个月一百五十天,竟已能让我花八年之久苦苦压制的旧毒复发!她总是在我意料之中,又出乎我意料之外,叫我如何不激动?如何不疯狂?

他沉目微笑,拇指摩挲着腰间的青花小瓷瓶,一遍一遍,不知餍足。又忽地随手一抛,任谢碎,任药粉漫天——如今,要蓂荚神草有何用?当真已到油尽灯枯之时了么?

他又挽起衣袖,见腕上若隐若现的逐渐清晰逐渐向心口延伸的一条暗紫色血脉,仿佛之前的问句得到了证实,嘴角弧度更大了!

邱长生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已是“死人”——哀莫大于心死!如同不甘腐烂便于体内塞满朱砂和各种香料的尸体,他给自己喂食不尽的药物以支撑这副空皮囊不灭——为的、就是等一个人,等一个名正言顺又有能力有资格来杀他的人——邱长生有一种执着、一种不亚于对白衣的执着——对生和死的执着。生和死都是庄重的事儿,需要以谦卑之心待之。他二十四年“生”已被人被己毁得惨不忍睹,唯有让死更慎重一点。

灯光明昧不定,紫竹随风摇曳着纤细腰肢,恍惚见一只蝶翩跹而过,披着炫目的斑纹。

叶儿……也该回了吧!

他有些担心。换上干净的衣裳,将腥味浓重的白衣处理好,才迈着虚浮的步子出门、下楼。在这短短时间里,夏叶儿穿过林子,走出林子。于是,他脚尖才及泥地,便见姑母亲埋着头步履飞快地与自己擦肩而过,声音暗哑——“今晚,我回房休息。”

衣袂带起一阵风,撩起他几缕银丝。邱长生闻言一怔,却不出声阻拦,只是,跟着压低了脑袋。

树影婆娑于此身,鬓发亦投下暗影,看不清他嘴角弯出怎样弧度——

呐,王山狼,吾已不计较,汝之女又在别扭什么?

楚承功忿忿依旧难平。对先生的“柔声呼唤”,孩子气地扭头一声“哼~”,不理不理就是不理!对夏叶儿则变本加厉,不是冷嘲热讽,就是刀剑相向。而忿忿者又岂止他一人?姑母亲亦然。说是“回房休息”,事实上回房后她已经失眠好几日了!夏叶儿不分忙、闲,皆时常顶着两枚黑眼圈盯着邱长生神游天外。然后,院子里抚二胡的那人似感觉到什么,回眸一笑,明亮如旭日东升……于是,姑母亲更呆了!为掩饰窘态,落荒而逃!

她之忿忿,既因邱长生安然无恙、自己苦心研制的“三醉芙蓉”无效而生的挫败感,又因因邱长生安然无恙而明显松一口气的自己!

如此,本来鸟语花香,一派和谐的清风里满布火药味。各怀鬼胎的三人尴尬着、沉默着——所谓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说的便是十一月后很久很久的这年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