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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子衍墓的探索之外,西凤关外蛮族蠢蠢欲动,也让叶行远不得不加以关注。秋高气爽,草长鹰飞,这几年中原王朝暗弱,每年这个时节,妖、蛮两族都会入关打草谷。

琼关县首当其冲,也难免会被滋扰。原本西凤关可为屏障,但是在琼关县无力支应钱粮,叶行远又与他们起了冲突之后,这道屏障还能够起多大作用,叶行远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好在县城城墙虽然残破,终究是边关之地,防御还算完备。到那段时日紧闭城门,固守待援,应该不至于有太大的灾劫。

毕竟这里还是朝廷控制之地,妖、蛮纵然凶横,也不可能太过肆无忌惮,围城顶多三五日。有李成这个外援,叶行远并没有太过担心。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进入九月之后,琼关县便依照历年惯例,抢收秋粮,再规劝农牧民入城暂避,同时修补城墙,有备无患。

九月初九,也就是李成与夫人抵达的第三天,西凤关外的斥候发现了蛮族军队的痕迹。从蛛丝马迹来看应该是大军先遣的小股部队,自西向东而行,似乎想要绕过西凤关,从剑门东面插入劫掠。

这一份军报立刻就传发给邻近诸县,虽然剑门东北面地势险峻,有群山阻隔。蛮族人应该不可能在这个方向有大动作,但即使只是游骑,也可能造成大破坏,故而各地都如临大敌。

琼关县侧身西凤关之内,本来安全性应该最高,但县中诸人都不敢有什么侥幸心理。秦县丞面谒叶行远道:“县尊,这段时间便是咱们琼关每年最难的时候了,幸好李把总及时赶到了西凤关。有他相助,小股蛮骑应该不至于在县中肆虐,不过还是要封闭四面道路,禁绝商队入城,以免生出意外。”

叶行远点头道:“边关军事,本官的经验不如你等,便依你之计行事。”

进入秋季,往来南北的商队数量急剧减少。这些做生意的鼻子都灵,当然不会在有战事的时候自投罗网,封闭道路也不至于造成什么损失。

要说这时候不顾身家性命突兀出现的商队,才反而惹人疑窦。

九月十一,邻县传来蛮族骑兵劫掠村庄的消息,四名蛮族骑兵闯入一座山中村落,杀人放火,洗劫一空。有十余名村民被杀,多名年轻女子被掳走。

听到此事的详细报告,叶行远也为之愕然,他反问秦县丞道:“这村子里有数百人口,年轻青壮也有上百,对方不过区区四人,怎能如入无人之境?”

秦县丞叹息道:“一来是蛮人骑兵凶狠,又持大砍刀,杀人如麻,普通人胆气一丧,哪里敢抵抗?二来这村子无有读书人坐镇,村民难有组织,又在夜间,只顾四散奔逃,不管他人,这才有此惨案。”

他黯然沉默了一阵,又小声补充道:“这种事历年皆有,附近府县,只怕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叶行远为之默然,如果村子里有个秀才,平时教化乡民,紧急时聚众抵抗。虽然不可能抵挡蛮族大股兵锋,但也不至于让四个骑兵就来去自如。这也是本世界重读书人的原因之一。

可惜边荒之地,文教不兴,百姓愚昧懦弱,才会这般麻木不仁。叶行远慨叹一阵,也知道现实短时间之内无法改变,当前要关注的还是蛮族的动向。

他沉吟问道:“既然有此消息,说明蛮人的先锋已经化整为零,从东面潜入剑门。朝廷自会派兵围剿,咱们就要紧闭城门,坚壁清野,应该就无事了吧?”

蛮人已经化身为抢劫团伙,这样一来防不胜防,对乡村的破坏更大。但同时也意味着他们的力量难以集中,大概短时间内不至于对县城造成威胁。这种情况在历年之中也偶有发生,视乎蛮人部落首领的策略而定。

秦县丞皱眉道:“要是这样倒好了,不过这几年来,蛮族几个部落势大,能聚强军。往往都是攻城拔寨,所获更多,这一次突然换了以前的方式,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他言外之意是边关军队的力量越来越弱,往往不愿意在正面战场上与妖、蛮死磕。这几年每每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攻破一二处府县,等妖、蛮餍足之后,自然就会退去。

这种情况之下,丢失城池的官员当然是倒了大霉,就算不殉城而死,日后也不免被朝廷追究罪过。但作为武官,反而有收复之功,以至于边境上已经形成了一种心知肚明的默契。

这么看来,蛮族军队此次的行动确实令人生疑,对他们来说,明明有了掠夺更多的机会,怎会甘心退步?叶行远心中起疑,便让秦县丞等更重城防,并传信李成,让他有任何军情都要及时告知。

九月十三,琼关县亦有一处乡村被劫,不过大部分人已经听从县尊指令,暂时搬入县城。蛮族总共七名骑兵,没抢到什么东西,恼羞成怒便放起火来,惊动了西凤关的守军。

李成带了部曲二十人赶到现场,驱逐蛮族骑兵,斩首三人,俘获两人,另有两人逃奔入山林中不可寻觅。

这小规模的战事结束之后,李成并没有急于返回西凤关,而是先到琼关县城来见叶行远。叶行远早听报信,大喜出迎,亲热的拉着李成的手道:“李兄又立下大功,果然这边关鏖战之地,才是兄台一展抱负的好地方。”

本朝斩首之功甚重,李成这次砍下的是货真价实的蛮族骑兵脑袋,有战马、皮甲为证,三枚首级便可升一级。虽然李夫人安排他来此任职是另有目的,但李成也算是来对了地方。

李成摇头叹道:“在我中原之地,杀来犯之敌,只能说是补过,何功之有?看村中被杀乡民,标下只觉得羞愧无地,哪里还有脸去领功?

今日此来,只因为从俘虏口中得知一条惊人的消息,不得不先来禀告大人,还请大人屏退左右。”

叶行远一惊,知道李成为人谨慎,他如此慎重,必有大事,便使了个眼色。秦县丞方典史都是玲珑之人,当下就找个借口告退,只留下李成与叶行远两人独处。

叶行远这才低声问道:“到底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蛮族有什么阴谋么?”

李成面现愠怒之色,咬牙道:“蛮族狼子野心,这倒也罢了,只可恨人族之中,亦有狼心狗肺之辈与之勾结,实在是该杀。

抓获的俘虏告知,说混入剑门的这些散兵游勇,都要渐渐向琼关集结,等汇集军势,便要攻城!”

叶行远发愣道:“前线军报,翻山入剑门的蛮族骑兵虽然不能精确估计,但最多也不过只有千余之数。千余骑兵,又无外援,也无攻城器械,他们敢在西凤关之后直攻县城?”

李成恨恨道:“我也这般询问,那俘虏却并不深知。蛮人脑袋都一根筋,只知听从命令,也不会去多想。以标下之见,必然是有人承诺了他们,在攻下琼关县城之前不会有增援吧?”

这简直就差直接骂西凤关诸将通敌了。毕竟别的府县倒也罢了,琼关县距离西凤关只有几十里。派军来增援顶多只要半日时间。一千余骑兵孤军深入,几乎是注定要被包饺子的。

蛮族敢于定下这种大胆到近乎无谋的计划,一定是有人与之暗通款曲,作了保证。

叶行远脊背生寒,站起身来在衙中踱了几步,沉吟道:“然则西凤关若做得这般明目张胆,难道不怕我参他们一本?坐视不理,贻误军机,至失地之过,哪怕是总兵也承担不起这罪名。”

叶行远估计了一下,在千余骑兵的轮番攻击之下,依靠琼关县城低矮的城墙和老弱疲卒,就算有李成的帮忙,大约顶多也就能支撑数日。

但数日时光也已经够了,西凤关要是完全不闻不问,上述罪名是绝对逃不掉的,而且证据确凿,连辩驳的机会都不会有。就算内阁再怎么痛恨叶行远,在这种事情上也绝不敢偏袒武官。

李成苦笑道:“我想不通的也是这个地方,难道古总兵是傻的不成,为了陷害大人,拼着把关中诸将上上下下几十颗脑袋一起送过去?

更何况三边与内阁也是貌合神离,洪督师也未必就会把几位大学士放在眼里。西军纵然不喜大人你,也不至于受朝中那几位大佬的摆布。”

文武矛盾一直都存在着,尤其是这几年妖蛮、流寇势大,率军镇压抵御的军头儿们话语权也变得更大。三边总督洪大德为人刚愎桀骜,与内阁龃龉不断,西凤关的总兵古延是他心腹,断不至于给人当枪使。

要是西凤关真的坐视琼关县城被攻破,叶行远丧命,那最高兴的只会是朝中诸公。他们一方面欣喜于叶行远的完蛋,另一方面也一定会借此攻讦西军,非得剥了洪督师一层皮不可。

洪大德年高德劭,行军治政自有一套,又不是傻的,故而之前西凤关与叶行远起冲突之事。他也只是不动声色的轻轻放过,又怎么会同意这等荒谬的方案?叶行远迷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