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不堪为儿臣良配
李元越发畏惧面见他的父皇,这种畏惧,是儿子对父亲的畏惧,也是臣子对君王的畏惧,更是一个祈求安稳度日之人对皇权的畏惧。
不过,李元身上担着寻找传国玉玺之责,再如何不情愿,每回去定华长公主府探查,至多拖延到第二日,他必须在御前回话。
“那丫头还是不肯说实话?”甘露殿内,李元上前行礼,李嵩正专心翻看小太监呈上的奏折。
帝王面无表情,整座甘露殿压得人喘不过气,李元微不可察地调整呼吸,拱手答话:“父皇,儿臣已着人细致搜寻,大概很快便有收获。”
“大概?大概还要多少时日,朕的好皇儿才能给朕把东西找来?”
听得“啪”地一声,帝王合起了手上的那本奏折,李元的腰弯得更虔诚,双眉无比严肃地皱着。
“没了玉玺,那丫头如何苟活,你日日去问,再问上个七八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李元没等来帝王的训斥,帝王打开了另一本奏折。
“父皇,皇妹说,平安参加过司徒家四姑娘的婚宴,她能忆起新线索。”帝王根本不看李元,李元静默片刻,开口回话。
“司徒家?”
帝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还是不看李元,他提笔在奏折上批了几个字,将之合起,又打开另一本,“孩童都未必信的话,皇儿信?”
李元提一口气,答道:“父皇,儿臣以为,能多些线索,总比没有的好。”
“你一而再再而三替那丫头说话,你们兄妹间,感情甚笃啊。”
“父皇明鉴,儿臣与李嬅来往,只为替父皇寻找宝物。”帝王平静却失之慈祥的话音令李元汗颜。
“朕不容张家姑娘,你恨朕?”
“父皇圣明,儿臣不敢。”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帝王自己坦白他派人追杀张芷瑶,李元多想恳请帝王放那无辜的姑娘一条生路,然而他不能说那些话。
“不敢就对了。”
帝王放下毛笔,龙睛内透出的目光终于落在李元身上,“元儿,父皇向来看重你,父皇不愿你学那逆子,陈尸蛮荒之地。你老大不小,你母妃日夜操心你的婚事,父皇也有意为你寻个家世清白的美人。祸害之流,父皇替你除了,是为着你好。”
逆子?
李鹏?
二皇兄死了?
一个李元事先并不知晓的消息,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得李元震恐。
他们终归是同父异母的弟兄呀,不日前,他刚刚认同了二皇兄留给他的忠告,在他所不知道的时辰,二皇兄竟就如此猝不及防地死在异乡!
“父皇,儿臣与张芷瑶,不过是露水情缘,儿臣早就将她抛之脑后,此生永不复相见,儿臣绝不会受她蛊惑。”
此刻但凡说出一句怀念兄弟情谊之语,必要闯出大祸,因此李元不敢提及李鹏,但是,若能保住芷瑶,无论说出多么违心的言辞,李元都不在乎。
“你当真不再眷恋张家姑娘了?”李嵩满不相信地扫一眼李元,摆个手势命白公公上前研墨。
“父皇,张芷瑶小性矫情,不堪为儿臣良配,儿臣曾与她有过些许情缘,实是荒唐。”李元拱手回话,明处镇定如常,细微处,一手紧紧掐着另一手的手背。
“这方是朕的好皇儿,皇儿坦白心迹,将来姑娘死了,父皇无需担忧咱们父子间生了嫌隙。”
帝王朗声发笑,李元面上勉强赔笑,心内后悔不迭。
他越是保证自己不在乎张芷瑶,父皇越是怀疑他,他到底怎么说,才能打消父皇的杀心啊。
他身边少了几个侍卫,父皇一定知道了,他也不是完全调动不得兵将,由他临时统领寻找传国玉玺的,不正是羽林卫,可他一旦动用那些人 ,父皇同样不可能毫无察觉。
父皇铁了心要杀了瑶儿一家,他越要救人,就越难救人,上苍呐,他该怎么办呐。
“陛下”李元正兀自愁苦,门外走进来一个小太监,那太监行过礼,径直走到御案旁低声禀报。
小太监回禀完,李嵩的神色很是难看,片刻后,李嵩说:“叫他进来。”
“父皇,儿臣告退”
“留下,你也何妨听听。”
李元知趣告退,李嵩不许,李元便站到边上。
进来回话的小太监出去传唤,不多时,一个负伤在身的男子一瘸一拐走进甘露殿。李元回想一番,这男子本是御龙卫中的一员。
“陛下,弟兄们都死了,只剩下卑职一人侥幸逃生。”分别朝帝王与五皇子行过礼,负伤男子垂头丧脑地说。
负伤男子全无精气神,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李元不禁狐疑。
侥幸逃生?父皇派御龙卫去做什么?
“你们十五个壮汉,奈何不得一个小小女子?”
“陛下,是卑职们无能,长公主武功高强,我等实不是她的对手。长公主府的护卫统领也是个高手,他手下的护卫也都不好对付,卑职们”
“废物!已承认无能,何故诸多借口!”
帝王的手掌击打在桌面上,负伤男子立即以头抢地,磕头如捣蒜,“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昨夜,卑职们兵分两路,一路拖住侍卫,一路伏击长公主,卑职们利用长公主保护侍女之机,重伤长公主,长公主性命垂危。”
只听帝王说十五壮汉奈何不得小小女子,李元心里便有了些猜想,再听负伤男子解释,李元完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昨日,他才去过定华长公主府,还与李嬅下了一盘棋,不过一个晚上,父皇的御龙卫死了十四个,李嬅也因保护侍女性命垂危?
“李嬅要死了?”龙目中有了兴奋的光彩,“如此说,朕的功臣们没白死。”
李嬅平安无事,这帮御龙卫就是废物,李嬅要死了,牺牲的御龙卫们转眼就成了功臣?李嬅连麟德殿宴席的围杀都躲过去了,十几个人就能取她性命?
她自己都保不住自己,她提出的保护张家的交易,要重新考量。
李元与李嵩父子二人着急地等待着确切答案,负伤的男子支支吾吾半晌,才说:“为了回宫向陛下复命,卑职在公主府隐蔽处躲了一夜,侥幸留得性命。昨夜,卑职听见长公主府乱成一团,像是长公主失血过多。今日上午,长公主府上下也还乱着呢,小丫鬟们哭哭啼啼,侍卫们也议论长公主能不能撑到什么婚宴,卑职是趁乱跑回来的。”
“父皇,东西还未找到,是否要派太医?”李元拱手一拜,请示帝王。
“陛下,长公主府有新消息。”
在门外值守的小太监先进来附耳与白公公说话,白公公听完立即出言请示帝王。
“什么消息?”李嵩问。
“探子打探到,长公主府请了个民间郎中,是令狐穆德的关门弟子。”
“长公主府没有姨娘,驸马也无事,这回是长公主身边的甘棠去请的,不同于往常。”为免帝王斥责自己误传情报,白公公又补了两句。
“皇儿,瞧见没有?你的皇妹只信任民间郎中,她还派了两个护卫保护那姓冷的郎中,她可不稀罕咱们的太医。”李嵩对李元说。
“是儿臣多言。”李元退回边上站着。
“冷氏医馆的冷郎中,号称民间神医”李嵩接着问先前进来的负伤男子:“他若将李嬅救活了,你该当何罪?”
帝王的言外之意,是杀手们为何不一刀毙命,竟敢只是让李嬅重伤,这话连李元听了尚且不安,遑论正被帝王问话之人。
李元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男子,他听见那人说:“陛下,还有一事,卑职不知当说不当说。”
“朕跟前,有话便说。”
李元看向坐在龙椅上的帝王,继而看向跪地不起的男子,李元又听见那男子颤颤巍巍说话。
“陛下,卑职等潜入芳芷阁,长公主卧房黑灯瞎火的,卑职等误以为长公主已然入睡。不想,开门进去,长公主正坐在铜镜前说话。长公主的婢女是听见打斗声才进长公主卧房的,当时长公主正与铜镜里的人说话。铜镜里,铜镜里有好些人,都是甲士,密密麻麻,还扛着军旗。”
李元以为这名负伤的御龙卫的言论简直匪夷所思,他还未及说话,白公公抢先一步,“皇宫圣地,胡言乱语!镜子里哪来的什么人 。”
“陛下,卑职不敢胡言乱语,卑职真的看见了,与卑职同去的弟兄也都看见了。铜镜里的人,不是活人,是鬼,像阴兵。”跪在地上的男子连连磕头,边磕头边解释。
“阴兵?”帝王勃然大怒,拍着御案起身,“世间何来阴兵!你听见死丫头对镜子说什么?”
负伤男子磕头如捣蒜,“陛下,卑职就听见一句,卑职就听见一句,长公主问那些阴兵,诸位可愿一洗尘世冤屈!长公主反应快,察觉屋里进了人,她一甩袖子,铜镜里的人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