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迈步上了厅堂,看到赵伯在,就规规矩矩的上前见礼:“小子王信,见过老伯。”
毛玉龙就一撇嘴:“装吧,你就往死里装吧。”
赵伯看到这个面色略显青黛的少年,感觉他的身上带着一股难以隐藏的王者之气,当时站起来恭敬的回礼:“老伯之称不敢,我不过是英国公家一个下人,王公子不必如此多礼。”然后就再也不坐下了。
这时候信王才知道,感情这个老者竟然是英国公家的管家,怪不得虽然是个下人,但显示出的雍容大度,举止不凡了。再加上英国公是这句哥哥的心里人,就感觉亲近了些。
于是信王却不以赵伯是个小人就轻贱了他,温和的说道:“我不管您在别家身份如何,既然在我同学家,您就是客,您年长,当然要敬,尊老敬贤是学子的本份规矩。”这一番话说出来,倒也是中规中矩,但下一句话就气的毛玉龙要揍人了:“不像某些人,不懂规矩,不求上进,学习第二天,就学人家当街打架斗殴,课堂被先生责罚,真是未来的废材啊。如此,将来怎么能为国效力?”
毛玉龙针锋相对:“不管怎么说,你嘴里的某人还是国子监的正式学生,不像某人,连正经的学堂都没进过,只能做个旁听生,不学无术却还要充斯文,可鄙,可鄙。”
“凿壁苦读,才成大器,国子监也不一定培养出来的都是国之栋梁。”
“嘿嘿嘿,光说无用,等来年科举,咱们下考场试试?”
当时信王就哑口无言了。老朱家直系人是不能科举的,这是死规矩。
小胖子凑上来,笑嘻嘻的和信王相见:“王兄弟既然曾经是毛家哥哥的同学,想必是杭州府学的高才,那我们以后得多亲多近了。”说完端详了一阵朱由检:“不过我看小老弟身子太单薄了点,这可不行啊。”
他这么说,赵伯就捂住嘴轻声的咳嗽两下。
结果小胖子却笑着不依不饶:“爷爷咳嗽也不行,就这位小兄弟的身子骨真的不行,想要成大事,就必须身体好,抗打经熬。再说了,胖人好,胖人心宽体胖,这才是做大事的。”
被人一上来就这么评头品足,当然让人不快,于是,信王就冷冷的回了一句:“想必这位就是英国公府上的世子,京城闻名的第一纨绔张之及张兄弟喽,很好,很好,我记住你了。”
这是绝对不友好的表现,当时毛玉龙就为张之及担心起来。这位可是未来的皇帝,做为未来的皇帝手下,张之及上来就得罪了上司,后果可不好啊,尤其这个上司还极爱记仇,小胖子,未来有的你受啦。
不过也好,自己最烦的两个人上来就开始互相烦,倒是有趣的很啊,来来来,咱们三看三相厌吧。
于是爷孙四人就坐在厅堂上,大眼瞪小眼,大家实在是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只有小胖子根本不在乎得罪人,反正这京城里的王孙公子,自己是得罪遍了,也不差你一个。自来熟的在毛玉龙的小小书房里,满脸新奇的东翻翻西看看,竟然找出了毛玉龙在一本论语上,批注的后世点评。那可都是千锤百炼的精华,平时毛玉龙藏拙,就准备在国子监毕业考的时候,语出惊人,博取一个好名次,然后在派官的时候,能有一个好的前程。虽然现在大明秀才多如狗,廪生满地走,举子不值一提,官儿多事少,监生再也不如当初洪武爷那样时候,幸运的直接弄二品布政使(高官)。但在朝廷的哪个部里,换一个给事中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当然成绩或是非常优秀,可能还要提升一品,直接外放的,现在毛玉龙知道时间紧迫,捷径是能走,必须得走。
但之所以要藏拙,是因为毛玉龙最知道文人相轻的道理,如果自己太过出类拔萃,就自己那些身家背景深厚的“同学”就能在分分钟弄死自己。正所谓羡慕嫉妒恨,也就是这样了。
结果小胖子将这些批注看了几眼,竟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然后飞也似的将毛玉龙的批注诗书拿给赵伯看。王玉龙想抢都没抢回来。
赵伯打小出身国公府,上下几代都是国公府里最忠实的仆人,几代国公也将他们看着自己的子侄兄弟,因此在私塾里也是刻意培养,就这个赵伯的一个儿子,还被放了平民身份,考上了进士,立刻就被国公包举去江南做了一个富裕县的官员,因此,赵伯也是有着学问的。
信王看到小胖子拿这毛玉龙的书啧啧称奇,好奇心也不由得起来了,于是,就伸着脖子观察赵伯的表情。
刚开始的时候,赵伯随便的翻一翻,认为毛玉龙也不过刚刚进了国子监不过几日,虽然在浙江有过人的表现,即便是人品能力出类拔萃,毕竟没有十年苦读的根子,学问上,也就是中上而已。结果就这么漫无目的的翻一番,却越看越惊心,最后不由得击节叫好,连连感叹:“毛公子真乃大才,将来成就绝对无可限量,老朽深感欣慰,深感欣慰啊。”说完竟然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
信王就纳闷,能让一个看着就是一个老先生的老人能发出如此感慨,足以说明毛文龙的批注一定有深意。
结果赵伯他越笑得欢畅,毛玉龙的心越往下沉,最终跌入了万丈深渊。我无可限量你欣慰什么,这说明什么?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好在这时候,老娘端着饭菜进来解了围:‘他赵伯,王——公子,居家小日子,也没有您府上那些山珍海味,只是一些粗茶淡饭,只是略表心意,请不要笑话。”
结果赵伯不知道哪里来的开心,竟然哈哈大笑,爽朗的道:“老夫人说的哪里话来?我们国公府外面看着风光,其实内里却是节俭的很,平日一家人也不过是四菜一汤,下人们也不过是两菜一汤,大家都不是凤子龙孙,平常人家的日子罢了,再说了,府上的那些厨子,都是世世代代在府里做工的,手艺根本就没改,不但没有改,一个个还都给惯出了毛病,饭菜是越来越难吃,今天总算在夫人这里换换口味,却是欢喜的紧。”
结果王信就认真的反驳:“凤子龙孙怎么啦,吃喝上也不一定比你国公府强上多少。”这是信王看小胖子不顺眼,连累了赵伯了,这就是这个小子的性格啊。
赵伯就尴尬的一笑,连忙请信王上座。
结果信王却拿起了毛玉龙批注的论语翻看起来,一面看一面嘴里点评:“这一句解释狗屁不通,这一举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这一句吗——”然后就低着头,也不理大家了,慢慢的走到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坐在了石凳上头也不抬的看了起来,时而摇头,时而沉思。
王承恩和两个小的也不敢打搅了,只是站在他的身后,低眉顺眼的侍候着了。
看到这个样子,赵伯更明白这位王信出身绝对不简单,从下人的规矩上看的出来,这绝对是一个豪门有底蕴的人家,但京城里谁姓王而且还有如此底蕴呢?
想着的时候,就不由得为自己的世子担心了,得罪了这样的人家,尤其看这个小家伙是一个记仇的性子,这可不是好事。自己回去一定要和大小姐说说,想法化解了,否则对世子以后不利啊。正所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个脸色发青的家伙,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