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在一盏如豆的灯光下,毛玉龙认真的读书温课,娘就这油灯,正在给一家大户人家的闺女作着女红,小丫这时候已经玩累了,就趴在哥哥的炕上香甜的入睡。
母子就在这如豆的灯光下,静静的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这时候外面传来三声梆子响,还有那巡更的悠长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下太平,万事平安。”
不知不觉就三更了,娘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合上了毛玉龙眼的书本:“时候已经不早了,我儿也应该休息了。”
毛玉龙就伸了个懒腰,然后揉一揉酸涩的眼睛,笑着对娘道:“娘也应该休息了,总之,这么苦熬着也不是个办法。”然后拿起娘做的那个女红,仔细的端详,不由得啧啧赞叹:“娘的这手活计,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京城第一,却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闺女,又要拿娘的手艺去充门面,也不怕将来到了婆家露了馅,那时候是一个怎样的尴尬?”
娘就笑着道:“官宦人家的女儿本来就不需要做什么女红,不过这就是婚事里的一桩事情,做给别人看罢了,至于嫁过去的人家,也一定是门当户对,哪里需要他亲自做针线。
倒是对面新搬来了一家人家,一对老夫妻,一个公子,一对水灵灵对姐妹。”
听到这话,毛玉龙的心就不由得一紧,似乎心中最脆弱的那根丝线被狠狠的拨弄了一下,揪心的疼。
娘不知道毛玉龙的想法,就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可喜的是,他们也是江南人,大家都是老乡,看着咱们手头紧吧,就说他的大女儿待至闺中,想在京城给他找个婆家,事先给女儿做个嫁衣。”然后啧啧:“他们虽然在京城也有个小买卖,但我看在这京城里的,非富即贵,难有门当户对的,不过是给娘一个赚点,生活日用的机会罢了,你应该心存感激,而不应该面带不屑,这和你一个文人的性子不相符合的。”
自己的表情是不屑吗?毛玉龙就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脸,笑着打断娘的唠叨:“还是孩儿无能,拖累了娘整日里辛苦劳作。”
娘就洒然一笑,拿回女红继续刺绣:“你爹死的早,剩下我们这孤儿寡母,江南带过来的银子已经花的差不多了,若不是你伯父心存旧恩,每年接济这百两银子,看来我们娘三个只能沿街乞讨。”然后不由得长叹一声:“伯父虽然念旧,但终究靠人接济的日子不是办法,什么事情还要自己独立,才能活出个人样来,不认人笑话。”
毛玉龙就在这时伸了懒腰,然后淡然的说道:“皇上给的两份差事,其实是别有用心的,那些俸禄拿着其实很烫手。圣人说,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但那也要看情况,不食嗟来之食就饿死,在死和活之间,我依旧选择嗟来之食。不过把这份恩情或者是轻蔑记在心里,以后有恩的还恩有仇的报仇,将来这样这笔烂帐就一笔勾销。”
对于儿子这种胡搅蛮缠的歪理邪说,娘早已经习惯了,但娘是个刚强的人,在骨子里就不愿意接受伯父的这种施舍。只是因为自己的这个儿子在国子监念书,虽然名义上没有恩师的束修年费,还有一份俸禄,但逢年过节,三节六寿的谢恩礼,却是不能少的。国子监不同别的地方,在这里念书的非富即贵,一个个出手都非常阔绰,实际,这也是变相的送礼,希望在年终考评的时候,那些五经博士们,给自己一个好评,将来出了国子监,能有一个顺达的仕途。
尤其娘还是一个刚强要面子的人,更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拿出去的寒酸,所以这一百两伯伯给的银子,就准备花在这个上面。
说到银子,毛玉龙突然面色严肃起来,对着娘说道:“娘,现在离着年终送礼还远一些,所以,我想先将这一百两银子挪用一下。”
看看娘的脸色阴沉了一下,毛玉龙就知道,这是娘又怀疑自己原先顽劣的性情复蒙,又要拿这些银子去外面花天酒地,当下就向娘解释道:“伯父的银子,虽然不是嗟来之食,但毕竟拿着有些惭愧,尤其是伯父状况困窘,我们也不能总是依赖于它,更何况小妹渐渐长大,也需要启蒙,同时还要备一份嫁妆,将来好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不要让她在婆家受了白眼,因此,儿想在这京城里做些生意,积攒些钱财。”
这个时候的大明朝,并不是后人所想象的,商人卑贱的到了无以复加,由于按照后世说法,着时候是资本主义已经开始萌芽,商人和手工作坊主,已经不知不觉的成为这大明朝的一个阶层,他们的实力与势力,正在慢慢的向整个官僚阶层渗透,其实就在所有的官员身后,他们的家族,或明或暗的都经营着商业,一来为洗白赃款,二来也是为了应付那不断膨胀的奢靡开销,于是做官经商也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即便那些国朝新勋贵,在他们名下连最龌龊的青楼妓馆也不在少数,而让无数人家破人亡的印子钱,更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士绅们最大的一笔收入,在这个年代,僵化的思维随着商业与手工业的繁荣,尤其是随着那可是死要钱的魏忠贤开海贸易,已经不断的被内外的新思维冲击着,已经慢慢的走向了开放。
但老娘对毛玉龙这突发奇想要经商的事情,还是表现出了惊讶,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计,很郑重的和儿子的道:“你现在不过是十六岁而已,你现在最主要的就是珍惜这难得的机会,好好的读书取仕才是正经,至于赚钱养家的问题,你不要多心,每年你伯父有的100两,再有你娘这手艺,即便不指望你的那两份差事的俸禄,让你从容念完太学绝无问题。”
毛玉龙就默不作声了,自己早就知道你们会反对的,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望子成龙的父母,将唯一一种出人头地的办法就加在了读书上,更何况自己还有这个监生的身份。
毛玉龙还想继续,娘却收拾起东西站起来道:“不要胡思乱想,只有将来出人头地,当了大官儿,你才能真正的报答你伯父的恩情。天色不早了,明日就开学了,还要早早的去国子监上课,若是耽搁了,是要吃那些老师的板子的。”说完,就抱起了熟睡的小丫回自己的房间,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记吹熄油灯,逼迫着自己的儿子睡觉。
儿子勤勉的确招人喜欢,但若熬坏了身子,那也就得不偿失。
目送娘和小妹出门,摸黑将房门关上,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自己赚钱的计划是绝对不能放弃的,正所谓1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还有20年,看着似乎很长,但真正关键的也就是这三两年的时间,自己必须用这三两年的时间打下牢固的基础,等崇祯上位东林掌权,那帮自视清高一无是处的家伙,就要施行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国策,将彻底打压整个大明的商业活跃度,到那时候赚钱更加艰难了。
于是在不断地推敲自己赚钱赚大钱的细节中,毛文龙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