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牌最后朝南蔚飞了过来,南蔚下意识地接住,就见白额抬爪朝苗圃又指了指。南蔚问:“你是说我现在能进入此处了?”
白额点点头,又摇摇头,吼了一嗓子,又抬起两只前爪,做了一个收起来的动作。
南蔚道:“你是说本来还未达到进入此地的条件,但今次却可以特殊对待——你要我收起这块木牌?”
白额点头,又举起一只前爪,往额头上摁了一下。
南蔚懂了:“你要我拿木牌贴在额心?”
白额欢快地吼了一声。
南蔚依言将木牌贴在额前,虽然他的魂念早就能够离体,其实并不需要如此。
魂念进入木牌之中,获知的信息让南蔚在片刻后放下木牌,唇角却不由自主扬了起来。
自然不光是因为他终于能进入这他早就觊觎已久的苗圃——内里生长有许多珍贵药材,年份长,药效高;更因为他知道了这座苗圃其实是一件灵宝!
所谓灵宝,与寻常法器、宝器甚至灵器都有了极大差异。在大罗灵界中,未有气感无法使用法器,筑基以下通常无法使用宝器,金丹以下无法使用灵器,也就是说,它们都有必须达到的使用要求。
但灵宝却不一样,或许你只不过是如蝼蚁一般的炼气修士,却也能被馅饼砸在头上,获得一件灵宝,甚至使用这件灵宝。
当然,在使用过程里,灵宝同样会有限制,但这种限制却会随着修士修为的增加而逐步解开。
可以说,大罗灵界里任何一位修士,都会对灵宝趋之若鹜。譬如周天万宝阵的阵眼多宝台,就是一件灵宝,南蔚怀疑它甚至很可能是先天灵宝。
而眼前的“万药圃”,同样是一件灵宝,虽然是辅助灵宝,对战力不能形成直接的促进作用,却也是极为有用的灵宝。
南蔚笑眯眯:本尊运道当真不凡,虽然进入的这具身体天赋糟糕体质稀烂,却走哪哪有宝物,比起从前也不遑多让。
当然,目前的万药圃只能继续放在这洞府之内,南蔚带不走。其实就算能带走,他也要提防身透宝光,引来真正大能修士的觊觎。
不过从木牌中,南蔚却获取到了一段信息,告诉他只要达到金丹期,解开须弥戒内的一重封印,这万药圃就能由其收入须弥戒内,随身携带。
南蔚也意识到他对这须弥戒的判断似乎有些失误,他此前曾以为它就是一件普通的储物器皿,但现在看来,须弥戒很可能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不过与此同时,南蔚又不由生出几分疑惑——既然有须弥戒和万药圃,南氏那位丰城侯怎会仅仅止步于元婴?
罢了,初代丰城侯修为如何也不干他什么事,南蔚没有多想,只将木牌收入须弥戒内,然后进入万药圃中,漫步在众多的药材间。光只是在里面随处乱走,南蔚都心满意足,想想在天命魔宗的时候,想要什么却没有什么,现在则是想什么就有什么,这差距——简直有若云泥!
在先祖洞府逗留期间,南蔚运转起枯木诀以后,悄悄离开了洞府一次。他让魂念进入南府转了一圈,就发现他曾经居住的小院已经被封了起来,里面并无人迹,并且这种情况似乎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从一些小厮丫鬟的闲话中,南蔚发现是南秉礼下令封的院子,而在此之前,言嬷嬷和丹桂已经不知所踪。
南蔚顿感欣慰:知道听本尊的话,还算懂事。
至于她们二人去向何方,南蔚才懒得理会。若不是看在那几年言嬷嬷和丹桂始终尽心尽力服侍他,又有丹桂那么个美人儿哭得梨花带雨来取悦他,南蔚之前就没打算管她们死活。
不过有个南秉礼总归令人厌烦,南蔚琢磨着是不是直截了当地去弄死南秉礼算了。
到了现在,南蔚早就可以肯定,前身母亲的死亡,十有八九与前身这位父亲有关系——就算没有关系,南秉礼想让他不好过,那他也没必要让南秉礼好过。
无奈魂念在南府进出了几番,将南府内多出的禁制以及那禁制内有什么好东西都摸得一清二楚了……
南蔚也没找到南秉礼的下落。
奇怪的是,南蔚的祖父,南氏家族真正的家主同样不知所踪。
这是去做什么勾当去了?南蔚寻思着,也更加肯定南秉礼同魔修有勾结,因为在一处禁制内,分明存放着一些魔修惯用的修炼材料和用具。
一连数日始终没能见着南秉礼,南蔚也没了耐性,潜入府内拿走了几处禁制里的几件宝器和灵石,就果断出了城,往定天真焰的位置去了。
本尊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浪费在此人身上多不值当……唔,看在南秉礼形貌俊美至极的份上,姑且浪费一些倒也不妨。
定天真焰一感知到南蔚的靠近,就显得格外兴奋,雪白的火焰嗖的一下冒得老高。
南蔚顿感没有王大牛在一旁的不便之处,因为若有王大牛在,就能吸引定天真焰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去,不至于只让南蔚一人来面对这天生灵火的热情。
但本尊真的很不习惯:离我远点!
定天真焰的意识立马变得委屈:为什么啊?
南蔚:不为什么。
他之前说了不知多少遍,说他不喜欢黏黏糊糊的,可定天真焰明摆着不听,今次他索性就不回答了。
谁知定天真焰的意识就开始了无尽的骚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南蔚:……
再有下回,便是那灰毛猴子再妨碍本尊的视线,本尊也要让他跟在身边!
让定天真焰帮自己把法器里面的杂质熔炼了一番,南蔚决定回去洞府,并再次出发向北。谁知他刚回到洞府,白额就一个虎扑冲了过来,差点没把南蔚摁倒在地。
南蔚挑眉:“发生了何事?”
这头老虎乃是不下于金丹修士的妖兽,且此地又在先祖洞府之内,对方不会无缘无故露出这般混杂着焦急和忧虑的神色来。定是出了什么事,且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事,南蔚的目光在四周逡巡一遭,他微微蹙眉:“王大牛呢?”
白额耷拉着双眼:“吼——”
说来也怪,叫它笑,那笑实在怪异,可此时此刻,南蔚却觉得老虎做出哭脸倒是活灵活现:“王大牛出了事?他在哪儿?”
白额歪着脑袋愣了愣,然后将身体让到一边。
方才被它遮住的位置,露出正躺在地上的灰毛猴子,他看起来非常虚弱,好一会儿南蔚才能从他的呼吸起伏中判断出他还活着。南蔚慢条斯理走到跟前,却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他怎么了?”南蔚便问白额。
白额用脑袋顶了顶王大牛,将他往南蔚跟前又推了一段距离,然后蹲坐在旁,冲南蔚叫了两声:“吼吼——”
南蔚皱起眉头:“你是说……”
白额点了点头,用忧虑又愧疚的目光看了看王大牛,再希冀地看向南蔚:“吼!”
南蔚沉默了一下,他已经确定了白额的意思和王大牛的情况:“他时日无多了?”唯有是王大牛出了非常严重的问题,才会让白额变得如此不对劲。但王大牛一直待在洞府里,并无遭遇危险的机会,又有白额在侧,更是绝无出意外的可能。那么剩下的答案,只有是王大牛那本就说不准长短的寿命了。
王大牛掀了掀眼皮,发现南蔚回来了,才弱弱叫道:“老、老爷……”
南蔚道:“闭嘴。”
王大牛赶紧闭上嘴。
白额不认同般望向南蔚,但它也清楚南蔚决计不会为其所动,只得垂头丧气地蹲坐在一旁,尾巴都老老实实盘在身边。
南蔚用魂念仔细查探了一番王大牛的身体,终于发现了问题。
看来他方才的认知还是有误——王大牛应该就是在这座洞府内遇到了某种意外,才会被攫取如此多的精血,以至于本来经过粉骨碎身拳和周天万宝阵的双重作用后,王大牛较为稳固的寿命,竟因此大幅度减少。
南蔚眸光微动,略有些惊讶:“白额,你打算将血脉法术传授给他?”
白额的脑袋几乎要埋在肚子上去了:“吼——”的确如此。
南蔚:“……”
啧,这就是典型的好心办了坏事,本尊一不在就出这种纰漏,以后若没有本尊在侧该怎么得了!
南蔚早已看出眼前这吊睛白额老虎体内只怕存在神兽血脉,而这种血脉妖兽通常都身具血脉神术。只不过自始至终,白额从未用此类法术示人。
南蔚百思不得其解,白额究竟看上了王大牛什么地方,才会生出将血脉法术传授给这灰毛猴子的念头。
若是教白额知道了南蔚的想法,定会十分无语:它如今尚不能离开洞府,但却深知南蔚恐怕常会遭遇危机。为了更大限度地保证南蔚的安全,所以白额才会想要将那最是利于逃跑的法术传给王大牛,却没想到会招来这般后果。
毕竟要传授血脉神术给并无血缘的妖兽,就得让其燃烧自身精血,再由传授者将自身精血予其少许,使其具备使用血脉神术的条件并能引动血脉之力。
白额却万万没想到,这只探宝猴跟寻常妖兽有如此大的分别,以至于在其顺利燃烧精血之后,这猴子竟是不等接受白额的精血,直接就开始衰减寿数!
早知如此,白额定会先给王大牛寻来补足精血的丹药再进行下面的步骤!
南蔚思忖片刻,道:“不用担心,王大牛不会死。”既然现在王大牛都没死,本尊回来了,自然更不会让他死。
他先给王大牛服下了一些丹药,让失去过多精血的王大牛能恢复到一个较好的状态。
可是南蔚也很清楚,光凭这些丹药,并不能解决王大牛寿数将近的问题。说穿了,只有延寿丹、返天丹这类增加寿命的丹药才能真正起到作用。
其中返天丹实在太珍贵,珍贵到南蔚所知的丹方都是残缺的,而那残缺丹方中所列出的药材已是令人触目惊心——南蔚立即排除了这个法子,将思路转移到延寿丹上。
相比较而言,延寿丹固然珍贵却相对有限许多,他又正好知道完整的丹方,且无论是所需原料和丹师水准都要低得多。
只是……王大牛自己肯定还不足以炼制延寿丹,而万药圃中药材种类虽多,却也缺少了延寿丹丹方上的其他几味原料。
南蔚心里一动,掏出地图。
他的目光在图上逡巡而过,不一会儿,南蔚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谁知就在此时,服下回复气血丹药的王大牛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他的眼神依然显得浑浊又衰老,但气血着实充足了许多,王大牛一爬起来,就直直冲着白额道:“白额,你还没有将那神术教给我!”
南蔚先一步拎住了他:“王大牛,现在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
王大牛就眼泪汪汪地扭头看南蔚:“可是老爷你一看就又要去冒险了,白额说学会了这个神术,就能帮你逃命,我一定得学会!”
南蔚:“……”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灰毛猴子,倏然皱了皱眉。
这种情绪实在很陌生,而且绝非因嫌弃王大牛太丑而产生,甚至这一瞬间,南蔚竟觉得灰毛猴子意外地顺眼起来。
王大牛继续道:“就算不能帮老爷,我逃走了,也有机会找别人救老爷你啊。”
南蔚:“……呵呵。”
方才奇怪的情绪果然是错觉,他会觉得王大牛看起来顺眼才是匪夷所思,这猴子分明还是丑得不可一世!
南蔚把他扔开:“你就是九条命送了八条,你老爷我都不会有生命危险!比如现在!”
王大牛想了想:“也是啊,那等我好了再找白额学。”
南蔚也想了想,又让白额将他捞了回来:“若是白额说现在能学,你就算学了之后又要半死不活,也得给我学会了!”
王大牛:“……”
趁着白额将王大牛叼到一旁传授那血脉神术——据白额说现在来进行正是时候,因为目前王大牛体内的精血并非出自他本身,而几乎全部来自丹药,于是白额能将自身精血予以王大牛,并传授血脉神术。
南蔚则再次盯住了地图上的两个字眼:丹塔。
他此前就曾注意过这个名字。
因为灵桥断绝以后,丹塔在大罗灵界虽然不复存在,却留下了不计其数的传说。
其中一些传说竟指引着后世的修士们,找到了隐藏在暗处的遗迹,其中还通常都存有各种珍贵丹药。正因如此,天命魔宗里的魔修对上玄门正道一向殊无好感、喊打喊杀,却将丹塔当做不可碰触的白月光般存在。
枯木尊者一辈子都想要获得传说中依然延续的丹塔传承,可惜他自始至终也没能找到过。
南蔚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有机会亲眼见一见丹塔的样子,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根据后世对丹塔的描述,南蔚认为丹塔中很可能有延寿丹,便是没有延寿丹,要找到能炼出此丹的丹师应该也不会太难。
在王大牛终于获得了白额的一丝血脉,并学会了白额一族的血脉神术之一“须臾闪”以后,南蔚带着王大牛,告别了白额,又一次离开了先祖洞府。
这一回他前进的方向仍是北面,因为丹塔也在地图的北方。要前往丹塔,需要再次路过灵湖宗的地盘,然后还要经过数座城郭或是宗门,到达一座名叫冀城的城市,才可以算是到达了南蔚此行的目的地丹塔。
这一路上着实是风尘仆仆,倒是并未遇到什么危险。一则南蔚在离开灵湖宗地域以前,一直使用了枯木决和一些易容手段,二则如今距离他被南华宗追杀也颇有一段时日,三则他身上再无追踪标记,自可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而尽管路上还要途径好几处坊市、密林,甚至是几处可能有大能遗迹的所在……但让王大牛都倍感惊讶的是,南蔚始终没有为这些事物所动,而是径直往丹塔行进,甚至每每动用飞舟代步,直到灵元消耗殆尽才降落步行。
王大牛劝说道:“老爷,我没事的,不用这么急。”
南蔚冷哼一声:“你哪只眼睛瞧见我急了?”
王大牛心想两只眼睛都瞧见了,嘴上却不敢这样说,只道:“老爷你至少要留一些灵元以防万一,就算慢一些也不妨事。”
得到了白额的精血之后,虽然仅只一丝,王大牛却好像接收了许多来自白额那一支妖族的讯息,譬如人类修士修炼的种种情况,妖族修炼的种种表现等等,他都心知肚明。因此王大牛才能估算出,南蔚现在状态恐怕不会太妥当。
南蔚冷笑:“别把你自己想得太重要了,我不过是借此来磨砺自身。你要知每次耗尽灵元,再重新修炼回复,灵元既可得到淬炼,也能更加快速增长。”
王大牛看了他一会,终于没有再吭声。
南蔚很满意:本尊的心思,怎能被你这丑猴子猜中!
当南蔚用袖子笼住王大牛,进入到冀城的时候,他若有所觉般往城门边望了一眼。
这一眼自是没有任何收获,因为此时城门附近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南蔚也懒得动用魂念去寻找这一瞬间心头微动的缘由,而是径直去了冀城最大的那座客栈,要了一间上房。
在房间内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换上一套须弥戒里备下的衣服后,南蔚就开始瞪着须弥戒不动了。
王大牛听到他叫伙计收拾浴桶才敢跳进去,见状十分好奇:“老爷,你发呆作甚?”
南蔚挑眉:“你又是哪只眼睛瞧见我在发呆?猴脑不经吃,不过猴子眼睛说不定也能别有风味。”
王大牛立即噤若寒蝉,静悄悄缩到一旁,但心中仍是好奇,南蔚究竟怎么了。
因为他答话归答话,眼睛依然一动不动地瞪着须弥戒,好似那里有他的死对头一般。
实际上,这个时候,南蔚正在苦恼一件事。
那就是须弥戒内,尚在南华宗时,丹桂替他制成的不同型号的衣服已是穿一件少一件,剩下的根本屈指可数!
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南蔚就要面临再也没有可供替换的衣物这一窘境!
他自然能够去店铺中购买衣物,但是跟丹桂的手艺相比,外面卖的那些衣服显然并不合乎南蔚的心意。
就跟从前在天命魔宗的时候一样,南蔚每日穿戴什么衣物,都由徒弟前一天替他准备,从来都是又合身又舒服又好看。
曾有一次那孽徒有事外出,南蔚意外地迎来了一名挑战者。跟那名化神的一场架,打得是惊天动地,从天命魔宗的这头,战到了天命魔宗的那头,以至于衣裳都破了好几处!
南蔚向来绝不勉强自己去穿破衣烂衫,所以一回住处就打算换一身衣服。谁知他却找不到自己那些衣服都被徒弟放到了何处,最终不得不穿了几日其他人送来的衣服。
这衣袍穿上身,南蔚才知道分别有多大!不是这儿不舒服,就是那儿不舒服!简直是度日如年!
南蔚都没想到来到这具身体以后,会遇上又一个能让他穿得舒心惬意,穿得体面齐整又好看的人!
而眼看着当时任务间隙回去南府,让丹桂特意制成的一批足够南蔚穿几年的衣服即将告罄……丹桂却是不知所踪……
等这些衣服彻底穿完了,南蔚想象了一下忍受穿上那些从店铺里买来的衣物的情景。
南蔚:……
罢了罢了,本尊既然能忍受那些难以入口的食物,想必也定能忍受这些一点也不舒适的衣服!
正纠结于此的南蔚也并不清楚,在他进入城门之后,那城外亦有一人,似有所觉地往城门处望去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