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太子最终还是被复立了。
尽管太子复立一事完全是由康熙一手推进,甚至倾情贡献了一番唱念做打俱佳的表演。
但是太子胤礽一点都不领情。
毕竟毫不留情废了他的也正是康熙,太子一想到咸安宫那艰苦的环境就觉得自己无法原谅康熙。
康熙自然意识到了太子打心底的防备,他失望不已。
然而更失望的还是四贝勒胤禛。
太子都复立了,十三阿哥依旧被关在养蜂夹道。
他去找康熙求情,也不过是得了可以去见一见十三,给他送些东西的允许。
甚至十三府上的妻妾都已经往养蜂夹道搬了……
这就让四贝勒难以接受了。
这一看就是要长期幽禁的趋势了,甚至这待遇比如今的庶人,曾经的直郡王还不如。
直郡王好歹还是在自己的府中幽禁,还有一个四妃之一的额娘时不时照应。
十三弟呢?除了他也就老十派人送了些东西过去。
幽暗的书房中,四贝勒胤禛右手握拳狠狠地捶在书桌上,巨大的力道让实木的书桌和手腕上的串珠发生剧烈的碰撞。
四贝勒手腕上那条由清远寺住持所赠送的佛珠没有抗住这巨大的冲击,崩碎开来掉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屋外候着的苏培盛被这声音震的浑身一抖,斜靠在门廊柱上的他往下一滑,好在双手及时扶住一旁的廊柱,这才避免了在几个小徒弟面前丢脸的场景。
苏培盛理了理自己歪斜的帽子,耳朵高高竖起倾听书房内的动静。
一旁的小徒弟好奇地问了一句,“师傅,您听什么呢?”
苏培盛没好气地伸手在小太监的帽子上一拍,一言未发却成功让小太监安静如鸡缩在一旁。
也正如苏培盛所预料的那般,在屋内的动静传来不久之后,便听见了胤禛唤人的声音。
他示意各个打起精神来,然后便听到了胤禛让人打扫的吩咐。
他立马让开让人将地上的不知名的碎片清理掉,然后将地面上散落的佛珠一颗颗捡起来放在胤禛的手边。
“贝勒爷,该用晚膳了。”
四贝勒胤禛挥挥手将人打发出去,苏培盛离开的时候暗自叹了一口气。
心里担忧不已,毕竟按照四贝勒胤禛这样三天两头不吃饭的作息,估计离去宫中请一趟太医的日子也不远了。
…………
慕瑶这边则是在处理一些麻烦事,之前那个被她坑了一笔的葡萄牙人似乎找到了靠山。
还是一个熟人。
慕瑶看着一脸尴尬的胤禟,端起茶轻抿一口。
胤誐倒是对着胤禟不满地说道:“不过是一个外邦来的洋人,竟然还能让你特意跑一趟?”
胤禟显然也是有些小情绪的,语气同样不好地说道:
“你难道不知道我向来交好的传教士便是葡萄牙人?他小时候还救过爷,如今为了他的国人求到爷这里,爷怎么可能不管?”
胤誐撇撇嘴,“那又怎么了?他那么蠢的送上门来,怎么可能不敲他一顿?”
胤誐显然不觉得如今的情况有什么尴尬的,反而有些嫌弃胤禟小题大做……
胤禟眼神幽幽地瞥了一眼似乎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的慕瑶,咬牙切齿地说道:
“若不是我让人捞人的时候,听说是十贝勒过来打了招呼不要轻易将人放走……”
胤禟未尽之言十分的明显。
你看看你,若不是你吩咐了不让人走,那葡萄牙人也不至于找上他。
胤誐飞快地看了慕瑶一眼,显然是不知道还有这一出,因此沉默了一会清清喉咙,咳嗽一声说道:
“哦~这样啊!事情太多我都忘记了这一回事,不过是让人递一份口信的事,哪里就让九哥你亲自跑一趟呢?”
胤禟黑着脸瞪着胤誐,有事九哥,没事小爷。
偏偏胤誐的态度十分的自然,一点都没有刻意隐藏羞愧模样的样子。
而慕瑶更是装作听不懂胤禟和胤誐两人在说些什么,直接吩咐让人去准备好一桌的酒席……
胤禟回府的时候双腿无力,都是由贴身大太监扶着走上马车的,然而就是总走路都是颤颤巍巍的情况下,他还惦记着再拼酒……
送走胤禟的胤誐扭扭头,缓和了一下自己酸痛的肩颈,便被慕瑶让人送进浴房的木桶里狠狠揉搓了一番洗去身上浓厚的酒气。
洗漱过后浑身清清爽爽的胤誐皱着眉头喝着醒酒汤。
他看着慕瑶碗中琉璃水晶虾饺包,有些不满又好奇地问道:
“怎么你能吃好吃的点心?”
慕瑶白他一眼,脸上嫌弃的表情十分的清晰。
“你忘记你常喝的药最近新换了一副药方,府医还特意交代了你不能吃虾吗?”
胤誐面色越发愁苦了,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慕瑶:“……”
明明是某个人管不住自己的嘴,宁愿喝苦药汁也要坚定不移地走在作死的路上,不然也不会这鼻子越治越敏感。
今年京城天冷的厉害,对于胤誐娇生惯养的鼻子来说,更是一场严厉的打击。
因此他一入冬便开始喝药了,慕瑶甚至打趣他说是十贝勒府常年弥漫着一股药味,不知道的人估计还以为十贝勒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被隐晦打趣了一脸的胤誐成功怒了,和今日因为吃不到琉璃水晶虾饺包的做法一样。
他抱着人非要尝尝琉璃水晶虾饺包的味道,然而在慕瑶停止挣扎任他亲的时候,他反而不敢亲了。
他讪笑着让人端来清水让慕瑶漱口,讨好地说道:“明日可是大朝会呢,我总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告假吧?”
他像是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明日可是太子殿下重返朝堂的第一天,我不过一个小小的贝勒,可不敢惹他呢……”
慕瑶被他这一番阴阳怪气的语气逗笑了,捧着他的俊脸上下揉搓一番,眉眼弯弯,眼中星光熠熠,
“说的好像你坑他的次数少了一样。”
胤誐脸上顿时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显然对自己多次下黑手但是没人发现的事情极为自得。
他脸上适时露出一抹惋惜的神色,
“就是可惜皇阿玛对他太过宽容,虽然父子俩之间已经有了肉眼可见的隔阂,但是如今太子刚刚复立,不论如何皇阿玛在最近一段时间都会大力支持着太子……”
“啧,”胤誐显然对这样的结论有些不满意,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接下来一段时间要避一避了。”
慕瑶撑着下巴给他出主意,“太子骤然被废,按照他那高傲执拗的性子,指不定如今内心已经彻底扭曲,”
“所以哪怕你尽量低调还是会被太子盯上,”
“唔,”
慕瑶纠正了自己的说法,“是所有人都会被他盯上……”
慕瑶一拍手掌,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不如你先声夺人,先让太子看看你的疯狂模样?反正你和他不对付不是一天两天了。”
胤誐思索着慕瑶的这一番话,毕竟慕瑶给的建议风险性蛮高的,哪怕他疯狂的心动还是压着自己仔细琢磨着。
然而这种事可不是他随便想想便会有结论的,他打算听一听幕僚的意见。
因此胤誐飞快地转移了话题,“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被他看不顺眼吧?”
“老四可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皇子阿哥站出来支持他的呢。”
慕瑶淡淡一笑,意有所指地说道:“我们都知道他究竟是为了谁不是吗?”
胤誐微微颔首,毕竟看懂康熙幽禁十三阿哥的人可是没有一个人。
反正他思来想去也只得到了十三阿哥过于倒霉被康熙拿来当出气筒的结论。
在对四贝勒替太子求情的气愤消失之后,理智逐渐回笼,大家对于四贝勒勇敢站来的原因也有了些揣测。
虽然有些感叹四贝勒对十三阿哥还真是比亲兄弟的十四阿哥还好,
但是依然改变不了大家对于他这种行为的愤怒。
因此胤誐颇有些幸灾乐祸,似乎已经看见了四贝勒被太子为难的情况。
“这样也不错,谁让老四这个疯子出头的?枪打出头鸟不是很正常的吗?”
胤誐最开始没想清楚,如今被慕瑶一提示,立马想到不论是回京路上还是被关在咸安宫的日子,
都是由四贝勒胤禛负责看管太子的。
虽然四贝勒不可能做出对当时的废太子不敬的事情,
但是太子可没有那么广阔的心胸,可以说他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候都被四贝勒看得一干二净,太子对四贝勒的看法那还是真不好说。
指不定太子如今心中最恨的不是和他争储位的三贝勒和八贝勒,而是替他求情的四贝勒呢?
胤誐承认自己想看热闹。
但是热闹真的发生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事情突然就扯到八贝勒头上,然后便莫名其妙地演变成为康熙在朝会上愤怒拔刀要砍出言不逊的十四阿哥。
还是五贝勒反应及时抱住了康熙的大腿,然后十四阿哥的亲哥四贝勒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用手接住了康熙已经卸了大半力气的一击。
不过这都改变不了四贝勒右手鲜血直流的情况。
胤誐长嘶一声,似乎和四贝勒感同身受了。
他一脚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十四阿哥踹倒在地,
也是一个傻子,还不请罪真等着被劈呢?
十四阿哥直接一头磕在金砖上并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响声。
“咚——”
胤誐没想到这死小子闹出的来的动静会这么大,有些尴尬地收回了腿。
康熙被众人拦着的身形一顿,额头似乎冒出一排黑线,他现在心里更想将胤誐找个借口打一顿。
太子只是一脸阴郁地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热闹’的一幕。
可别指望他对着十四阿哥有什么好感。
十四阿哥刚刚可是向康熙抱怨这储君之位明明该是八贝勒的……
太子阴森森的视线在八贝勒身上刮过, 这也是一个用心险恶的。
可惜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康熙折腾了一番感觉自己有些乏力,然后便看见了太子那冰冷、厌恶的眼神。
老父亲的心情一下子就拔凉拔凉的。
他又素来是一个多疑敏感,爱之愈深责之愈切的性子。
立马开始怀疑太子那眼神到底是对着谁的。
对着十四阿哥那是太子对自己的骨肉兄弟没有感情。
对着他自己那更可恶了……
总之,不论康熙最终认定太子那眼神到底是落在谁身上,他的心情也已经低到了谷底。
没看被他砍了一刀以至于手掌血肉模糊的四贝勒,也没管至今跪在地上终于反应过来刚刚康熙是真的想杀了他以至于在地上发抖的十四阿哥。
康熙宣布下朝之后又召集了几个朝臣到乾清宫议事。
这种情况谁想离开?
一个个都往自己额娘宫里跑,准备多待一会争取第一时间听见消息。
只有胤誐摸了摸鼻子,在胤禟的热情邀请下表示自己要去看儿子。
纳福自从六岁之后,便开始了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的学习生涯。
每日学习各种弯弯绕绕的典籍对于他来说倒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他优越的记忆力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同样的每日的骑射学习也并不困难,纳福从小好动,身体本就比旁人健康不少,再加上他视力良好,轻轻松松就能将箭射在靶子上面。
虽然更多的就需要每日努力了,但是对于纳福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纳福愁的是康熙时不时就会布置一次策论。
哪怕纳福自小便被康熙有意识地带着看了不少的案例和卷宗。
但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只有一些干巴巴的案例、范本可没什么用,更何况纳福知道康熙想看的可不是他在前人的总结之中再次总结。
因此胤誐来时候便看见了一个面带愁苦的小皱团子。
胤誐好笑地敲了敲面前的窗户,他都站这多久了,挡着光都感觉不到吗?
纳福看见胤誐的身影有些惊喜,连忙绕到屋外将人拉进来坐在书桌前。
胤誐一低头便看见了那极具康熙风格的字迹。
再仔细一看,还是熟悉问题。
这不是最近朝中翻来覆去吵来吵去的事情吗?
皇阿玛怎么拿这个来考验纳福?
这皇阿玛最后是怎么下令的来着?那天他是不是睡着了?怎么没一点印象呢?
胤誐小小地吸了一口气,看着面露期待看着他的纳福顿感头疼。
他就应该直接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