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祝愿与期盼中,林琅终于迎来了分娩的日子。她算得高龄产子,本就是极危险的事儿,在阵痛了将近一日一夜后,终于平安诞育下了一位公主。
寝殿内放着粉色与蓝色双色御儿榻,上头都铺着明黄色的绸缎,接生的嬷嬷将孩子抱给林琅看了一眼,林琅便旋即泪盈于睫。
生产时那样的疼痛她都没有哭,却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刻泪流满面。
这孩子实在是太像嫒虞了,又或者说,同她本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粉红一团的小脸瞧着甚是可爱,旁的婴孩出生都是啼哭不已,可当她的目光与林琅对上的那一刻,她却笑了。
连嬷嬷也说,哪儿见过一出生就会笑的孩子呢?
林琅生产时,胤禛在殿外焦急候着,一日一夜,连早朝也未上。
而子青为女眷,则陪伴在林琅的身边。
见林琅母子平安,悬着的一颗心也才放心,吩咐乳母和嬷嬷们快些出去给胤禛报了平安,自己则照顾在林琅身侧。
她动作轻缓替林琅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她流了太多的汗了,以至于衣裳都贴在了身上,榻上也水浸浸的。
“可辛苦你了。”
林琅吃力地摇了摇头,含笑欣慰道:“不辛苦,哪里会辛苦呢。你瞧见孩子了吗?是嫒虞,嫒虞她回来的。”
子青点头笑道:“是像极了三公主呢,如此,你的心结也可放下了。”
胤禛赶入殿内时,林琅的气色已经恢复了些。
他上前攥着林琅的手问东问西,生怕林琅出了半分岔子。
子青瞧着胤禛的背影,他的后背也同是被汗水浸湿了,可见林琅生产时,他有多么紧张。
“皇上,瞧瞧您紧张的,落了这一后背的汗。”
胤禛攥着林琅的手也满是手汗,可他却欢愉笑着:“母女平安便好,你不知道,你痛了一日一夜,痛得朕心都快碎了。”
林琅回握着胤禛的手,问道:“皇上看了孩子吗?”
胤禛颔首道:“生得极像嫒虞。是咱们的嫒虞回来了。”
合宫都传着这样的好消息,独婉贞一人在自己宫中锁了上房门喝着闷酒。
一杯下肚,一杯洒于地上祭天。
“若是本宫的弘时还在,本宫也不会如此了了一生吧?”她苦笑着,脸上的褶子皱成了苦菊的花瓣。
王府里出来的老人,只余下了她和林琅、子青三人了。
见林琅有弘历养在膝下,如今还能高龄产女,而子青也有弘昼这个亲生骨血养育膝下,她着实羡慕。
事到如今,也肯回头去想想自己的一生,也会扪心自问一句,若是当日自己没有做下那些歹毒狠辣伤阴鸷的事儿,那么弘时也需不会死,自己也不会落得一个晚景凄凉的下场。
冥冥之中,诸事自有定数。
自己是留下了这逃命,好好儿的活在宫中,可也只是活着罢了。
胤禛待她如没这个人一般,自己便是日日在宫中饮酒苦乐,也无人肯过问一句。
婉贞又斟满了一杯酒,饮了一半,洒向空中,道:“曦尧,婧敏,文姜,这一辈我敬你们。我便去寻你们,咱们在九泉之下,看着皇上和贵妃欢愉可好?”
说罢将酒杯摔碎在地上,铆足了劲想向梁柱磕去。
可就在额头即将触碰在梁柱的那一刻,她却自己停了下来。
而后便坐在地上,悲绝无助的痛哭着。
她不敢死,她若是在宫中自戕了,自己母家的人,也会跟着她一并遭殃。
更何况今日是林琅产女的大喜日子,她如此死了,定要胤禛觉得晦气。
瞧瞧这紫禁城便是如此,有人得意欢喜到合不拢嘴,而有人,却连了断自己性命的权利都没有。
又能怨谁呢?
林琅新得的公主胤禛特令她可以自己给公主取名,林琅便笑着与胤禛说,便是一人写一个名字在纸上,而后挑着谁的名字好听,寓意好,便留下。
于是二人各自执笔写下了公主的名讳,交换而阅之,彼此相视笑了。
两章纸上,笔迹或娟秀或大气,却都是写得同样的两个字。
念虞。
于是,这便成了公主的名字。
后来这名字还被子青打趣过,道:“你和皇上还真是会给公主取名字,这知道的,是思念三公主的意思在,这不知道,还以为一个女孩子家,取了个‘鲶鱼’的名字,好不逗趣。”
鱼儿则笑道:“左右我从前便是捕鱼的,我的女儿叫鲶鱼又如何?听着有趣就是了~~~”
弘历对念虞这个妹妹极好,三五日便腾出空来往永寿宫看望。
而面对弘历这个儿子,林琅自也是感触良多。
论着孝顺,他比起子青的弘昼来当真是不逊色分毫。
自己并非他的生母,甚至于是夺了他生命性命的刽子手,然而弘历带林琅,却是贴心的好。
有时候林琅闲时也会问弘历一句,问他为何明知道自己不是他的生身母亲,明知道生母很有可能就是被自己给害死的,为什么还要这般孝待林琅。
弘历只是浅浅一笑,拉起林琅的手道:“儿子一直都记得,儿子病重时,是额娘守在儿子榻前,不眠不休了三日三夜。等儿子病好了后,额娘的眼睛却也哭肿了,这往后,便瞧不太清东西了。儿子也记着,少时每个雷雨夜里,无论再晚,额娘都会来儿子房中,陪着儿子一并入睡。许多事儿,即便是亲生额娘,也做不到如同额娘这般。额娘是将儿子当做亲生儿子对待的,那么额娘便是儿子的亲生额娘。”
看着弘历真挚的目光,林琅颇有感触。
思绪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些个在渔村去看望弘历的日子。
他那样小,见着生人也会害怕,但却唯独不怕自己。
他见着自己,便与念虞见着自己一样,乐呵呵的傻笑。
也需缘分,便是那时由天定下了。这一辈子,他二人注定便是亲生母子。
提起渔村,林琅已经好久没有回去过了。
在宫中的日子,日复一日总是无趣,一日无意间和胤禛提起从前事,料不到胤禛却道:“若是想着,便回去瞧瞧,让侍卫护好你就是了。”
林琅默然片刻,颔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