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刘头正持了个半人高的木棍在鱼儿与毓泰家门前守着,前头乌泱围了十数青壮年男子,除了打头的刘生一直在咋咋呼呼,旁边立着的人多半也就只是瞧个热闹。
老刘头将木棍往地上那么一杵,横眉瞪眼对刘生说:“毓泰前脚才走,尸骨未寒。咱们都是和他一起生活过许多年的邻里邻居,你们急着占了人家的房,可是要让人家死也不安生?”
刘生相貌平平,除了嘴角生了颗长了毛的痦子,好似也再没有什么地方能让人对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了。
他说起话来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也让人对他提不起好感来。满渔村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混惯了日子的二流子,总招了渔村里一众不求上进的青年厮混在一起,成日里闹得渔村鸡飞狗跳,成了人人喊打的鼠。
然而此次‘雀占鸠巢’,却好像并没有为多数人反对。
刘生煞有其事的吆喝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一来毓泰与鱼儿一个死了一个摇身一变成了金凤凰,这村屋此生也不会再有人居;二来明面上他也不是为自己牟利,这间村屋建在渔村偏中心的地段,用来储备村里的杂货物资是再合适不过。
说是明面上,暗地里刘生也是得利益最甚的一个。
他从前嗜赌成性,家中租屋为赌坊人追债抢了地契去,他三哭二闹的不依,村长见他实在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募集全村人筹款替他还了赌债,但他的租屋地契也再不在他手上,村长为了让他记住教训,指给他辟出了很小的一块地方摆一张榻供他落脚,屋子里余下的空间,尽成了放置村中杂货物资的地方。
他盘算着,若是占了毓泰这间村屋,自家里的杂货少些,也便能腾出更多的地方居住。
于是在得知毓泰死讯的几日后,他便大张旗鼓的闹腾了起来。
今日见老刘头提棍像个老关公一样守在毓泰村屋门前,刘生登时来了气。
他口中叼着一根青麦秆,咀了两下冲老刘头足尖儿吐去,骂道:“你这老不死的,替旁人养便宜儿子不说,如今还要来多管咱们的闲事?活腻歪了吗?”说罢向身后一招手,吆喝着同行几人硬闯进去。
“这哪里是你们的闲事?”老刘头将木棍横在了几人面前,高声训斥道:“毓泰离世了,可鱼儿尚还在京城呢!她一日不松口,这村屋便不许你们胡乱折腾!”
刘生戏谑笑着:“她和林毓泰蛇鼠一屋,谁知道她是不是也是什么邪教里的使女,入雍亲王府就是为了刺杀雍亲王的?本就是个来历不明的路子,那林毓泰都被正法,她还能有好果子吃吗?”他一把抓住老刘头手中持着的棍子,稍一用力,便将老刘太连带棍子一并推到在了地上。
老刘头闪了腰,伏倒在地上一时难以起身。刘生向他啐了一口,嘟囔了两句便领人长驱直入。
他前脚才踏入村屋,身后便响起了一声女子厉喝:“你是活腻了想寻个棺材钻进去吗?”
众人齐齐回首,见鱼儿疾步冲老刘头跑去,蹲下身来搀扶着他:“刘大叔,可伤着了?”
老刘头苦笑着摇了摇头:“老骨头,不中用喽......”
刘生哪能料到已经成了雍亲王侧福晋的鱼儿却会在此时回了渔村?从前她在村子里时,刘生欺负遍了与自己同岁的人,生生就是不敢寻鱼儿的麻烦。
他至今还记得,十七岁那年想要轻薄鱼儿,却被她捏着脸上的那枚痦子,追着在渔村里打了三圈有余。
刘生条件反射似的捂住了脸上的痦子,趁鱼儿注意力放在老刘头身上,猫着身子想要逃走。
偏这厮鬼祟一举一动都落在了鱼儿眼里,鱼儿倒不急着喝住他,将老刘头搀扶到一旁的木桩子上坐下时,刘生已经走远了,她这才用力清嗓咳嗽两声。
这两声不痛不痒的咳声仿佛隔空抽打在刘生身上的鞭子,他脚下一个踉跄,于众目睽睽之下扑倒在地,痛得龇牙咧嘴。
“是你唆着要占我的房?”鱼儿脸上凝着轻疏的笑,以恰到好处的音量向远处跌在地上挣扎着的刘生说到:“我真是奇怪,我离村入京城快两载,你怎还在渔村里厮混着?”说着眼风犀利扫过一众围观的村民:“你们都忍得下他?还是你们练就了和他一样的心思,浑将渔村从前的纯善之风都给丢了,只想着往榻上一趟琢磨如何占旁人便宜?”
鱼儿两句话说得在场诸人默默低下了头。
没这心思的人也懒得来凑这个热闹,非得是那些动了不轨念头的村民,才会在刘生身后吆喝着。
刘生骨碌着起了身,掸一掸身上黄土,回过头来向鱼儿挤出殷勤的笑,哈腰躬身着往鱼儿身边儿凑:“哎呦!这不是鱼儿吗?当真是贵客哟~~您前儿个成了雍亲王府侧福晋的事儿在咱们这儿都传遍了,任那东三排活了八十的喜婆婆也想不到,咱们渔村还能出了您这样的贵人!”
鱼儿打趣儿笑着:“连你这样子的人都能出得,再出得何人也不奇怪了。”倏然笑意散去,目光犀利平视着刘生:“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的地界放肆?”
刘生抹一把鬓角的冷汗,连声苦笑着:“鱼儿这般说可就误会我了,我只是想着你如今飞黄腾达了,定瞧不上从前的居所,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若供着大伙儿一并使着,也好衬出你雍亲王侧福晋的气派不是?”
鱼儿遽然发笑,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刘生:“你还真会为我考虑,难为你了。只是要显出我的气派,原也不用如此麻烦。”
众人围聚一团,村长也闻讯赶来。鱼儿的目光与他撞上,他拱手一揖拜过鱼儿后便道:“刘生这厮主意错大了,要侧福晋伤神了。”
鱼儿向村长略一颔首,缓声道:“我伤什么神呀?只是他地痞流氓作威作福的模样在渔村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村长打算容他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