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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魏清颂还是出现在了医院门口。

远天晨雾还未散尽,雾气朦胧,将整个城市笼罩其间,似要将人困在如梦似幻的错觉中。

魏清颂踌躇了许久,还是走了进去。

王局说得对,陆景明从不会被旁人的想法所左右,她也不该畏手畏脚。

既然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无可挽回,那就尽力去弥补。

陆景欢如今变得如此极端,很大一部分责任在她,是她当初没能赴约,间接导致陆景欢无法继续作画,永远和梦想失之交臂。

她不奢求陆景欢的原谅,只希望能消除陆景欢的心结。

尽管陆景欢现在并不愿见她,但她总得去尝试,她不可能这辈子都躲着陆景欢,毕竟那是陆景明的家人,她迟早是要面对的。

此刻时间尚早,医院里冷冷清清,没什么人。

魏清颂径直来到陆景明所在的病房,刚想推门进去,却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并不陌生,是陆长柏。

他语气里是惯有的居高临下的威严:“你这孩子,我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听劝呢?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亲爸爸,难道我会害你不成?”

虽然知道偷听这个行为并不恰当,但一股莫名的直觉,还是让魏清颂下意识止住了动作,将手从门把上松开,屏住了呼吸,侧耳想要听得更仔细些。

“我和颂颂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陆景明语气冰寒冷沉,隔着一扇门,魏清颂都能想象出他此刻脸上淡漠疏离的神情。

魏清颂轻轻皱眉。

听这话里的意思,他们的对话,似乎和她有关?

病房内沉默了好一会儿,陆长柏的叹息声才再度传来:“景明,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对我有怨,所以,我从不干涉你的决定,任由你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可这一次,我不能再由着你的性子胡来!”

“你想恋爱,我举双手赞成,但你就不能找个正常人吗?那个姓魏的丫头,可不是个简单人物,资料上写得清清楚楚,她曾因涉嫌杀人入狱,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又出狱了,但她总归是和杀人案扯上了关系,你怎么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魏清颂的心猛的一颤,脑海中蓦地一片空白,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收紧。

但很快,陆景明疏冷的嗓音就不紧不慢地响起:“暂且不论这些东西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你一大早便到这里来扰人清梦,就只是为了证明她不是一个好人,不配和我在一起?”

“陆景明!你能不能清醒一点!”见他不为所动,陆长柏似乎有些急了,“事实真相就摆在你面前,你还有什么不相信的?你自己好好看看,照片什么的都有,难道这些都是伪造的吗?”

一阵哗啦啦的响声,是纸质文件划过半空,被拍在桌上的声音。

许是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陆长柏语气稍缓:“我知道,这六年,你一直忘不了她,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只是从前的魏清颂?”

“你们上学那会儿,她时常来家里,我对她印象也很好,可人都是会变的,她现在进过监狱,身上背负着两条人命,你好好想想,她真的还是你认识的那个魏清颂吗?你能不能冷静理智一点!”

时间仿佛静止了,魏清颂紧紧咬唇,险些忘记怎么呼吸。

她设想过很多次。

等所有事情尘埃落定,等她和什么FbI、国际刑警全都彻底划清界限,等那些前尘过往再也影响不了她分毫,她一定会把所有真相毫无保留地告诉陆景明。

她从没预料过,那段最不堪最黑暗的过往,会以这样的方式被揭露出来。

她完全没有做好准备,现在的她,还无法坦荡从容地面对陆景明。

周遭的所有声音,似乎都变得空灵。

陆景明低沉淡然的嗓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为什么会这么自以为是地觉得,你比我本人更懂我的心?我爱的是谁、爱的是什么样的人,从来都不需要无关的人来替我界定。”

他顿了顿,语调带上几分轻慢的冷嘲:“很多人都说,我和你很像,但我不是你,也永远不会是你。”

“是啊,你多冷静多理智啊,对待感情,都能有一杆毫不偏斜的天平,一边是温柔的白月光,一边是骄傲的红玫瑰,精心算计着如何保持平衡,毫无愧疚地践踏辜负别人的真心,我这个做儿子的,的确做不到你那样铁石心肠,薄情寡义。”

“这些年我从未指责过你私德有亏,容忍江琼登堂入室,对景欢真心相待,把她视作一母同胞的妹妹疼爱,但凡我有你一半的冷血自私,陆家早就被我闹得天翻地覆了。”

“为了我好?嗤,你在我妈怀孕期间和旁人苟且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即将为人父的责任?现在,你有什么资格以父亲的身份自居,对我的私事指手画脚?”

这番话分明是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却让陆长柏面红耳赤,再也不知该从何开口。

当初他也是真心爱慕温曼卿的,那样骄傲的女人,为他舍弃一切来到棠州,他也曾感动到涕泪横流,指天发誓要一辈子对她好。

后来是如何稀里糊涂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他也说不清楚了。

终究是他愧对温曼卿,愧对陆景明。

沉默许久,陆长柏沉沉叹了口气。

他盯着桌上的牛皮纸袋和散落出来的文件,顿了好几秒,才缓缓说道:“你好好看看这些东西,再想想吧,希望你将来不会为你的选择后悔。”

说罢,他不敢再看陆景明噙着冷笑的脸,踉跄着转过身,打算离去。

打开门,便对上魏清颂清亮的眼眸。

陆长柏愣了愣,率先移开了眼,像是心虚似的。

很快又反应过来,偷听的人是魏清颂,他作甚要心虚?

陆长柏满腹话语在胸腔中憋了半响,终究未发一言,只递给魏清颂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便重重哼了一声,与她擦肩而过。

魏清颂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本该躲避的,可当时她脑子里一片浆糊,脚底也像灌了铅似的,完全丧失的行动能力。

眼下陆景明已经看见了她,她总不能转身逃走。

她暗自叹了口气,轻轻合上门,艰难地挪动到陆景明身旁坐下,视线落在那份文件上。

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张照片。

那是她被关入萨坦监狱前,身穿囚服拍下的照片。

照片上,她消瘦如柴,原本该是婴儿肥的脸上半点血色也无,憔悴得颧骨微凸,盯着镜头的眼睛里,满是惶恐和无措。

魏清颂抬手将照片翻了个面,死死捂住,不敢去看陆景明的眼睛,低声道:“好丑,你别看。”

陆景明却轻声问道:“那个时候,怎么瘦了那么多?”

低声的询问,是如此平常,好像只是在进行简单的日常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