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把自己困在那段过往中,自我厌弃,自我否定。
现在想想,当真是庸人自扰。
从深渊炼狱中爬出来,还能保持初心,魏清颂已经很满足了。
她没有被那群恶魔同化,而是选择了自己应该去往的康庄大道。
诚然,她是从血污中醒来的人,浑身沾满了肮脏污秽,可是她的灵魂干干净净,问心无愧。
恍然间,她又想起陆景明的脸。他的眼睛好亮,像黑夜里最明亮的光。
她轻轻举起酒杯,朝这座她曾朝思暮想的城市轻声道:“棠州,我会和他一起守护你。”
她也会继续热爱这个被他守护着的世界。
雨季后的棠州正式入秋,空气清新,带着一点潮湿的味道,几片树叶被风吹落,打着旋儿飘向远处,被几只小猫追逐着远去。
阳光温暖,风也温柔,细碎的金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照射进来,落在路边的青石板上,泛起斑驳。
街边行人稀少,偶尔几个人走过,匆匆忙忙,没有丝毫停留,这个时间,大多数人还在为生活奔波着。
魏清颂果然睡了个好觉,毫不客气地将之前熬过的夜全都补了回来。
她原本还打算慢悠悠地洗漱一番,打开手机一瞧,才发现陆景明在两个小时前就给她发了信息。
这下她是彻底清醒了,手忙脚乱随意收拾了一下,便急匆匆直奔下楼。
想着是要去探望病人,魏清颂便穿了一身简单休闲的白色毛衣,栗色卷发高高束起,扎了个干净利落的马尾。
刚出电梯,她就远远看见公寓楼玻璃门外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他也穿了一件白色毛衣,少了几分冷峻,透出几分阳光清爽的气息。
工作时间的陆景明总是板正严肃的,衬衣的每一颗扣子都系得一丝不苟,连一条褶皱都没有,难得他有如此放松休闲的时候。
两人的毛衣都是没有图案的基础款,乍一看,倒像是情侣装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提前约定好了。
魏清颂不由得想起,有段时间,她不知是从哪个论坛上看到了一篇推文,名为“情侣必做的一百件小事”,其中一件,就是一起穿情侣装。
于是,魏清颂在某宝上千挑万选。
然而陆景明此人,行事虽随性,但某些方面品味却极高,相当挑剔,不是觉得图案太花里胡哨,就是嫌弃颜色太轻佻。
没过多久,她就被迫离开了棠州,那所谓“情侣必做的一百件小事”,只完成了四分之一不到。
棠公大和棠师大隔得不远,没课的时候,陆景明也会像这样,在她的宿舍楼下等她。
英俊潇洒的外表,总会引来女生们的驻足围观,每当这时,魏清颂总会盛装登场,在众目睽睽之下牵起他的手,大大方方宣誓主权。
少女的心思总是简单而又直白,不用计较得失,永远只遵从于当下的情感。
身后的电梯门缓缓合上,魏清颂恍然回神,加快脚步推门而出。
“等很久了吧,怎么不打电话叫醒我?”
“也没有很久,给你发信息的时候,我也刚刚起床。”陆景明眸底一片柔和,“你没回消息,我就知道你在睡觉,不舍得吵醒你。”
这段时间凶案频发,刑侦大队忙起来像停不下来的陀螺,他倒是早已习惯这种生活,但魏清颂不一样。
他舍不得让她跟着吃苦。
但魏清颂性子一向执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按照常理,心理顾问大可不必跟着出外勤,但她偏要亲力亲为,困到眼睛都睁不开了,也不喊累。
他心疼,却也为他闪闪发光的姑娘感到骄傲。
两人吃了饭,到达医院,已经是下午两点。
殷志杰的病情越发严重,眼窝深陷,消瘦得只剩骨架。
病号服在他身上松松垮垮,袖管也显得空荡荡的,底下是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蜡黄干瘦,芦柴棒一样。
尽管如此,他仍旧靠坐在病床上,不愿躺着,只是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好像随时都会离去。
相比上次相见,秦丹萍也憔悴了不少。
她看着魏清颂手中的大包小包,叹出口气:“你们能来探望,就已经是天大的心意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她眼底满是疲惫,但还是强打着精神,笑脸相迎,又是泡茶,又是洗水果的。
魏清颂连忙说道:“阿姨,您别忙活了,坐下休息吧,我们就是来看看您和殷叔叔。”
“没事,反正我也闲不下来,给自己找点事做,也是好事,免得胡思乱想。”秦丹萍温柔地笑了笑,拿着水果盘走向洗手台。
陆景明和魏清颂对视一眼,神情皆有些叹惋。
他们唯一的女儿殷海兰自杀了,从小看着长大,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对待的姜宜年,又因杀人入狱。
说起来着实令人唏嘘。
秦丹萍端着水果从外边进来,看见两人沉重的脸色,倒是反过来安慰道:“宜年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伤人性命,法理难容,是他不该做那样的傻事。”
魏清颂和陆景明一阵沉默,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抚慰家属的心情。
“宜年是个好孩子,就是性格太冲动,这些年他的压力也很大,一边要顾好工作,一边要照顾兰兰,兰兰的死,对他来说,打击真的太大了,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唉。”
末了,秦丹萍只将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魏清颂没接话,而是斟酌着说道:“阿姨,您现在一个人照顾叔叔,实在辛苦,我也没有别的能帮上忙的地方,以后若是得了空,我就过来帮您做点事,替您分担一点压力。”
殷海兰的死因现在还是一个谜,魏清颂并未打算将心中的疑虑告知。
倘若殷海兰的死真是外力所为,她会还她一个公道。
秦丹萍想也没想便道:“那怎么可以,你们的工作性质我也知道,本来就又忙又累,我怎么还能占用你的休息时间?”
“老殷……他的时日可能不多了,医生说他撑不过这个冬天。”说到这里,秦丹萍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一个人苦是苦了点,但就算再苦,我也得撑下去,陪他度过最后这段时日。”
听见这话,殷志杰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他现在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还能使小性子拉她的手了。
生命是脆弱的,无论是在疾病面前,还是在灾难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