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是文化沙漠,让你形容人,的确是难为你了。”陆景明低笑着摇头,视线又落在相册上,轻声道,“她是个温柔却又坚定执拗的人。”
“我妈妈不是棠州人,她和我父亲,是在京都大学认识的,我父亲当时破获了一起跨省大案,去京都大学做客座演讲,我妈妈是去听演讲的学生,访谈内容她倒是没记住,就记得我父亲在演讲台上侃侃而谈的风姿。”
“演讲结束后,她请我父亲吃了一顿饭,两人谈天论地,一拍即合,很快坠入爱河。”
“我母亲是名门之后,是京都鼎鼎有名的名媛。而我父亲出身寒门,又只是区区市级刑侦队长,这门婚事遭到了我外祖父一家的强烈反对,于是,她和家人断绝了关系,甚至放弃了学业,和我父亲私奔,来到了父亲的故乡,棠州。”
“我父亲年轻时自诩风流,游戏人间,他的心,只是在我母亲身上得到了暂时的停留。我母亲怀孕没多久,就得知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那个女人,就是江琼,她甚至比我母亲更早认识我父亲。”
“我母亲知书达理,温柔娴静,骨子里却是执拗的,知道真相后,她无法接受,患上了抑郁症。”
“我还未满周岁,她就投河自尽了。”
魏清颂两眼望天,艰难地理清了这段关系,有些义愤填膺:“陆叔叔怎么能这样!既然选择和你妈妈结婚私奔,那他就应该好好对你妈妈,为什么还要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一颗心,怎么能分给两个人呢?”
“可他就是将一颗心分给了两个人,既爱着我妈妈,又爱着别的女人,无论哪个他都不想放弃。”陆景明笑意疏冷凉薄。
魏清颂无言以对,难以理解。
“陆叔叔看着挺正经的一个人,没想到居然这样。”
“是啊,在他受伤退隐之前,他是棠州市最有名的刑警,是警界的明珠,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毁了一个爱他的女人的一生,谁又能想得到呢?”陆景明缓缓将相册合上,沉沉叹了口气。
“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魏清颂有些疑惑。
“十二岁那年,我无意间看到了我妈妈生前留下的日记。”陆景明并未隐瞒,如实说道,“在那之前,我也曾将江琼当成自己的妈妈,毕竟她对我确实很好,可是知道真相后,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再好好面对她。”
若是接受了江琼,谁又来赔温曼卿逝去的光阴呢?
“很长一段时间,我对我母亲的感情都是复杂的,她明明在日记里说,我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挂念,是她仅剩的全部的爱,可她却抛下我走了,将我置于这样的处境中。我不知道,我该怀念她,还是该恨她。”
陆景明目光飘渺,最终将视线直直落在她身上:“是因为你的陪伴,让我感到了生命存在的一丝丝意义,所以颂颂,现在你了解了全部的我,还会要我吗?”
是魏清颂的阳光开朗,渐渐感染了他,抚去了他心中的阴暗,让他不至于在阴影中,做一个和自己搏斗的困兽。
看着眼前这个眉眼间有着丝丝脆弱的男人,魏清颂心中一阵酸楚。
她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闷闷道:“你是不是傻,怎么会问我这样的问题?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会顾虑那么多的,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那都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所有人都离开你,我也绝不会离开你!”
陆景明微笑起来,眼神温柔,紧紧拥住她,轻吻她的秀发,嗓音酥哑:“那我们可说好了,你要是敢丢下我,一个人离开,我一定记恨你一辈子。”
那个时候,他从未想过,有一天,魏清颂真的会离开。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办法恨她。
就像他没办法真的痛恨温曼卿和陆长柏,甚至对江琼都痛恨不起来。
所以,他从来不排斥陆景欢的讨好亲近,容忍她踏进他的世界。
他太像温曼卿了,从相貌到性格,都很像,执拗坚定,却又把温柔矜贵刻在了骨子里。
只是,他还是没办法和陆长柏、江琼和谐共处,他会控制不住隐藏在心底的偏执。
他可以对陆景欢好,只因为她是无辜的,上一代人犯下的孽,他不会迁怒陆景欢。
“星芒”西餐厅的一角,两人相顾无言,静悄悄地坐着,各自陷入陈旧的回忆中。
面前的咖啡都要放凉了,魏清颂的胃发出了抗议的号角声,她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叫住身穿黑色燕尾服的侍应生。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我们的餐还要等多久?”
侍应生停下了匆忙的脚步,面色焦急,语速飞快:“真的很抱歉,我们后厨出了点事,恐怕无法出餐了,麻烦您用订餐小票去前台退款吧。”
他急匆匆说完,没等魏清颂作出反应,就三两步来到高悬的水晶灯下,站在钢琴旁边,手里拿着一支麦克风。
他打开麦克风拍了拍,确认有声音后,强行镇定地扬声说道:“各位顾客请注意,由于我们后厨厨师长突发急病,今日无法再继续营业,未能上餐的顾客,请手持订餐小票去办理退款,我们会进行三倍赔偿,给各位带来了不便,我们深感抱歉。”
说完,他朝四个方向分别鞠了一躬,态度非常诚恳。
从魏清颂坐着的位置,往三点钟方向看去,就能看到一块写着“顾客止步”的淡金色绸布。
这里的厨房并不是开放厨房,只能看见不断有人从后厨进进出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凝重。
有个女侍应生正在打电话,表情像是快哭了,离得太远,听不见她说什么,只能看见她急得直跺脚。
魏清颂微微转身,朝前台的方向看去,收银的小妹一脸茫然,有个侍应生从后厨的方向过来,附耳跟她说了什么,只见她瞳孔骤然放大,随即伸出双手紧紧捂住了脸,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惊恐的表现。
“这些服务生的表情好像不太对。”魏清颂一手挡住脸,轻声对陆景明说道。
陆景明赞同地点头,神情肃然:“这么大的餐厅,后厨肯定不止厨师长一个厨师,就算厨师长突发急病,也没必要暂停营业,恐怕是出了更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