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王家男人又试探着再次问道,“去吗?”
“……”尉迟氏沉沉心,“恩!”他不能自私——
墨儿没有他,还有孙梅,还有那一群舅舅舅妈以及他尉迟家的众亲,以及嫁出去的四个处处向着她的亲哥哥……而,鑫儿没有他,就真什么都没有了!
“鑫儿这孩子,自打知道不是我和大人亲生的后,就格外懂事——我知道,她是怕我和墨儿娘会不要她……”尉迟氏边走边回忆似的说着,也不知是为了向陪嫁们解释他的“死心眼”,还是在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没错:
“尤其是她娘每次来时,小小的她就紧紧地拽着我的袖子,两眼巴巴地望着我,我甚至能看见她那么小就学会了发抖,我从没见过她那么害怕过……”
感动吗?
尉迟氏在满满的回忆里感动着自己,也努力地感动着周围所有人——
王家男人很想说,他都懂,但……他不想说,大小姐儿时看你,躲在孙家太老太爷身后的惊怖万状,与馨儿姑娘看见她娘的模样无二呀!
或许这就是命吧。
王家男人默默地看着尉迟氏一步步走近林鑫母女的房舍,一颗心直直地就这么下沉,今日本家的尉迟大小姐找他问话,问得全是陈年旧事,甚至提及了林大娘每次来寻老爷时的种种细枝末节——
不祥啊!
“老爷!”王家男人眼见尉迟氏就要跨过那小院的门槛,忍不住脱口低低喊了一句。
尉迟氏诧异地回首:“怎得了?”
“没……”王家男人一阵局促,到了嘴边的问话待要又要咽回去,可尉迟氏又转首时,王家男人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最后的顾虑:
“老……老爷——”
尉迟氏再回首,也不知是不是今儿的事发生太多,他隐隐地觉着王家男人后面的话非同小可,不禁就这么站在了入院的门槛处,一脚在内,一脚在外。
“老爷……若是大人肯回家的条件是……要老爷再也不理林家事……”王家男人鼓足勇气轻轻地试探性问出。
“你其实真正想说的是,让老爷我顺了大人的意思,自此不管鑫儿她们母女死活对吧?”尉迟氏心内长叹了一口气,这问题他何尝没想过,但……过去他没放弃,现在他就不能眼睁睁看着鑫儿母女就这么干等死:
“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手心里的肉再要紧,手背上的肉就不是肉了吗?
王叔,你自小就跟着我,大人不懂我,大小姐心里埋怨我,就连我自己爹娘都觉得我本末倒置,但你还能不懂我吗?真是我偏心吗?
是鑫儿这孩子是真可怜,她才这么点长时,我就把她从育婴堂抱来,那时候所有的人都说养不活了,你是看着我怎么一点一点把她盘大的?
说句不怕大人和你们大小姐多心的话,这鑫儿,我养得比我自己亲生的都亲,为什么?她没爹,还没娘疼啊——
打小就被她亲娘当摇钱树一样!
认祖归宗才多久,变成了什么样?别人不知道,你该和我一样,全一点一滴看在眼里才是!
这养狗突然没了,还能疼上几年,何况一个大活人,而且这大活人还自小就追着我一声声‘爹爹爹’地叫着——
王叔,你要我如何铁石心肠?”
尉迟氏问得声声如泣,王家男人默默垂头不语,余下的话,其实不问他也知道了答案。
“你问我‘若是大人肯回家的条件,是要我再也不理林家事’……难道你心中的老爷,是那等为了自己,可以无情无义的假仁假义之人?
别人可以说我尉迟氏沽名钓誉,但你怎能不懂我?”尉迟氏红着眼瞪向王家男人,越说越激动:
“我与大人夫妻三十余载,若她至今还不懂我,非要我做此选择,当这无情无义之人,那么……
这孙家老爷,我尉迟氏,不做也罢!”
“……”王家男人惊得猛然抬眼,虽然,他深知尉迟氏刚烈之性,但不曾想,一心为孙家的尉迟氏会在此时此地,说得这般直白又决绝,“老爷……你……管家?!”
王家男人来不及劝上两句,尉迟氏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孙大娘等人,已悄然立于尉迟氏身后丈许处,脸上的表情……难以言述。
王家男人心微惊。
惊闻王家男人口中之语的尉迟氏,也似是受惊了一般,猛然转身,待到发现这群不速之客时,他在刹那惊讶之后,是被人窃听到肺腑之语后的满腔愠怒:
“好大的胆子,谁准许你们来此?”
突然惊闻老爷尉迟氏这番惊人言语,孙大娘等孙宅老仆内心更是翻搅如海,早年因太老太爷之故,对尉迟氏早存了数十年不满的内心,此刻……与尉迟氏此时此景的愠怒只过之无不及!
但奴就是奴,仆就是仆,尉迟氏一日不离孙家,就是孙家一日的老爷,大姐儿的亲爹。
孙大娘微微抬手暗暗示意身后众人注意有礼,自己则同时上小半步,向尉迟氏作揖:“返乡的事俱已妥当,小的预备就这二日启程——
但……
临行前,奉大人之命,老奴,还有一事需要和林家姑娘商议!”
“商议?什么?”
尉迟氏警觉的心陡起,瞬间压住了差点喷薄而出的一番喝斥。
孙大娘仍保持着有礼有节地作揖姿势:
“既然老爷问起,老奴今儿就先请示老爷您了——本来……大人说待启程时再告知老爷的……”
“……”尉迟氏心微微一紧:孙梅居然有话让人带传于他?看来,虽是生气,却也没真不管他了意思。
“说吧!”尉迟氏微微再次抬高下颌,暗暗整顿精神。
“大人说,林大娘过世未足三年,于情于理,为人子女理当回林家守孝这是其一。
其二,大人在杭州请一高人为大小姐和大姑爷卜了一卦,高人说我孙家,夺人女息,坏祖宗德行,是以孙家香火难继——
大人让老奴带话给老爷,说林姑娘热孝在身,滞留孙家,很是晦气,令老奴将设在府内的祖宗牌位改设大小姐那儿,今年大人不回京,就让大小姐和大姑爷代为祭祀,不再劳老爷和林姑娘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