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一口,抿两口,再抿第三口……孙墨不喜欢回忆,但一想到自己未卜的前程,与决意赴死的雄心壮志,她就忽然觉得,当年终日纠结于林鑫与腾哥哥是否才是真爱的往昔,自己何其天真,又多爱庸人自扰?
当国之利益,民之福祉摆在眼前时,一个人的荣辱、情爱渺小得几乎不可见。
而人,恰好就特别奇怪,拥有时,拼命地想要抓住,为了证明自己拥有,就各种作,待到失去时,又会心碎得觉得自己被人背叛了,明明从头至尾都是自己的错,却从来都觉得是别人对不起自己……
“我一直觉得只有我恨你!”约莫倒下去半壶后,孙墨终于在林鑫觉得自己就要撑不住时,幽幽地开了口,“可现在想想……或许,你更有理由恨我。”
“我们只说腾哥哥的事!”
林鑫偏开头,僵着一张明显比墨儿老了太多的脸,一点也不想和墨儿交心,过去不,现在不,将来也不会!
而墨儿则借着酒意,一边把弄着手中的杯盏,一边轻笑着打量起,爹口中从小就比她孙墨模样更好,功课更认真,总之什么都比她强十倍不止的林鑫:
也不知是不是柳金蟾的话蛊惑了她的心智,墨儿忽然觉得爹口中林鑫的所有的好,都不过是爹尉迟氏打击她的利器——
柳姐姐说万物皆有她独有,无可替代的美与丑,就像傻乎乎的楚天白,在世人看来就是个废物,可璟公主却爱得如痴如醉,宁可放下人人称羡的荣华富贵,为她降下身段洗手做羹汤……
美即丑,爱你的人,即使缺点也爱;不懂你的人,你的美也是种罪。
“其实……你和腾哥哥什么事都没有。”
违心的,墨儿忽然改变了欲托付肖腾父子与孙家的主意。
“……”
鑫儿不敢置信地瞪大了杏儿眼,甚至连手中斟满的酒倾倒了半身袍子,也浑然未觉。
“……”本以为鑫儿会立刻冷笑着反唇相讥的墨儿,不露诧异地将鑫儿的反常用余光尽收眼底,“鑫儿……我今儿邀你出来,故意避开我爹,就是为了告诉你一句话——
如果,你再诋毁腾哥哥,我会让你们母女的尸首顺着护城河的水,飘向两江,最后肿得我爹都认不得哪是你们母女。”
“……”林鑫这次抖得不紧紧是一颗心,还有整个人,“你……你以为我是吓大的?”
孙墨轻轻地勾起唇角笑了,笑出一脸的轻松与从容。
“鑫儿啊,你还真是小看了我!”墨儿边说边给自己慢慢斟酒,“京城午门每年秋后都要杀人,有时候满门满门地砍……谁知道,那日就轮到了我们孙家呢?
你说,是不是?”
林鑫这次是真白了脸,明明她可以巧舌如簧,死咬着她和腾哥哥就是有事,丑丑就是她与肖腾的孩子,但……忽然间,她发现自己竟然在孙墨冷冷的笑意下,连发出声音的能力都没有——
这是为什么?
她是在害怕吗?
“这样吧,我和你说的再细一些吧!”孙墨笑吟吟地继续诈林鑫,“我与腾哥哥圆房那夜,姥姥姥爷都在院里,闺房公公在帐外……”
林鑫的眼眸在垂下的眼睑下反复移动。
“说来你也成过亲……”
孙墨故意端起酒杯起身走在林鑫后面的船舷边眺望月色,一边继续斟酒,一边用余光暗中细细打量林鑫的一举一动:
“芙蓉帐内铺的月锦面鸳鸯罗帕……初时洁白如雪宛若此月,后见红梅朵朵竞相争艳艳,甚至还会浸过锦面,晕染帕下的衾被……”
“你……你当时……当时不是醉……”
宛若紧紧抓住最后救命稻草的林鑫努力地开口反驳孙墨,无奈……气势不在,声抖音虚,不知何时整个人已如秋风中瑟瑟的残叶。
“不醉?”孙墨心冷如冰,脸也越笑越冷了,“只怕现在还让你蒙在鼓里,你说,是不是?”
“你今日就是想和我说这个?”
林鑫很想奋力扳回一城,可惜今日的她不再是几年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她,衙门的酷刑,肖家的心狠手辣,逼入绝境、朝不保夕的日子……早已磨折了她昔日所有的锐气与意气风发、以及有恃无恐……
草民为何轻如草芥,短短数年,她已太能体味个中滋味。若是乞求,能让她重拾旧日的风光,那怕只是当当孙家穷二小姐,她也愿意如狗儿般摇尾乞怜,即使求得人是孙墨,这个她平生曾最恨的人,但……
孙墨,她太了解!
现在,她林鑫唯有做困兽之斗,死咬不松口……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因此,林鑫咬牙继续强撑。
“错!”孙墨对着林鑫笑吟吟地晃动食指,她眼下只想要林鑫一句实话。
“你对我爹娘说了什么……”孙墨拿着酒杯又晃回了林鑫面前,“我今日一见你那闺女,就心里知道了大概,我想……我娘逼我停夫另娶,我爹把钟公子请来家住,想来都和你这番话脱不了干系吧?”
“我从不说谎!”渐渐适应孙墨巨变的林鑫有意地避开了孙墨窥视她内心的眼,尽全力地告诉自己,为了她的孩子能过上锦衣绣服的日子,她林鑫即使咬碎牙齿也要撑到底。
“也从不说实话!”
孙墨笑着点点头,她其实是想给林鑫一次改过的机会的。
“是你被他迷了双眼,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所谓为母则刚,想到自己三年来食不果腹,好不容易能吃饱穿暖的女儿,林鑫就觉自己有无限的勇气,即使明知肖腾不会上当,即使明知她想娶肖腾或许将是奢望,但……
义父尉迟氏的信任不可失!
如何让一个说谎成性的人说真话?
还是如柳金蟾说得,有的人骗别人时,说久了,他自己都能当真?
“鑫儿,我想给你机会的!”孙墨自认没那给人换心的本事,但身为一个女人,她也不能坐实自己的家人一再污蔑腾哥哥的清白,所以……
孙墨在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