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济灾民也是人都该做的，但……柳金蟾那傻子横在他北堂傲前面，俨然一副一切孙大人说了算的模样……
北堂傲垂了眼，妻主面前何必逞强？女人嘛，都好面子，金蟾是一家之主，北堂傲自然“妇唱夫随”，一脸恭敬柔顺的样子站在那儿，绝不插他女人与人说话的半句嘴，贤惠得呀，让说得嗓子冒烟的尉迟瑾，直想把“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柳金蟾，直接像拍苍蝇般的拍死。
偏偏柳金蟾还浑然不觉地围着图纸，将她相公堵在人群里，自顾自地看着：
“这个路，山长，我们恐怕需要一个司南！”
柳金蟾认真的思考着，不久后，又不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又道：
“外面躺着的同窗时节们，不知山长是打算埋，还是等着她们的家人来认尸呢？”
“自然是要等她们的家人来，已经痛失了女儿们的父母……若是连女儿的尸首都看不见，这岂不是有违常理？”如此简单的问题……亏她还以为是个人才！
尉迟瑾想也不想，张口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回了柳金蟾一句。也亏得是北堂傲在，尉迟瑾没敢把话里的语气说重了去。
但柳金蟾显然没被尉迟瑾言语里微露的轻蔑不耐烦所打搅，她不待尉迟瑾岔开话题，赶紧又追了一句：
“道理是这么说得，但……在这入夏潮湿的天气，任何尸体逗留太久，腐烂发臭引来蚊虫叮咬都在其次，关键是会很快引来瘟疫。
所以……这些尸体……若不想活着的人也死的话……必须尽快埋掉，要么烧掉！地震，一家死伤数人，可瘟疫一来，十户难存一户——
战事初初平息，百姓尚未将息、
江南乃富庶之地，经眼下这一劫，想来秋收无望，若是安置一时不妥当，又起了瘟疫，难保外贼不不会趁虚而入，再起犯我们大周之狼子野心？”
“这个……”
尉迟瑾一惊，瞬间瞪圆了眼睛，很是诧异地看着柳金蟾，然后又看了看柳金蟾身后还和个娃娃似的，在哪儿左右摇头晃脑的墨儿，心里暗暗纳罕：
这是一个十八岁……十七年来只在景陵小城里读书，头一次来到白鹭书院的女学生……能说出的话？该有的见识？关键她娘还大字不识得几个土财主！
曾接到密令，暗查过柳金蟾家底的尉迟瑾，愣了。
孙梅也惊得瞪凸了眼，不知柳金蟾到底是怎么个来历……但……转念一想，她是北堂家二公子，当今兵马大元帅的妻主吧……忽然，她又释然了：
这腾龙嫁得自然是白虎——墨儿……是小户人家的孩子，成日里除了读书还是读书，自然单纯！
几人的心思暗涌，但那头饭后，正帮着山长继续核对人数，查对去了的人的祖籍，帮着山长给逝者的家人写信的师生们，也陡然间全都一怔，开始回头看尉迟瑾的决定了，这……
悲痛之后，接下来的问题，难住了所有的人——
埋了，那些学生们的家人来了，如何交代？
不埋……瘟疫肆虐时，谁也逃不出阎罗王的手掌心
尉迟瑾只得摆摆手，先示意其余无干人等退出小屋，几位先生并着孙梅，已经柳金蟾北堂傲留了下来。
陈先红和墨儿是两书呆，虽然柳金蟾说得事吧，她们俩书上也在史书读到过，但……尸体真能带来瘟疫？又或者说，大灾之后，就真的都会发生瘟疫？
二人还在理论与实际的脱节中：
“哎，墨儿，金蟾那话不是吓唬人的人吧？”陈先红拧眉。
墨儿抿唇摇摇头，皱紧了一张脸，努力装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来吧，但……稚气未脱的脸上，透出来的神情，除了人小鬼大外，真没看出第二种特质：
“这个嘛——书上也有记载了，想来……是真有此事过……柳姐姐说得，未必是言过其实。”
“这个嘛，书上是那么写着……可……未必就一定是吧！”陈先红还在犹豫，毕竟没经历过，也就史书上寥寥几笔记载过，某某年什么什么大灾，某地忽然出现了百年难遇的大瘟疫……但都是难得一遇了，就说明什么呢？
这次也未必能遇上！
墨儿点点头，一脸的“老学究”状：“说得也是哈！”
那会发生还是不会发生呢？墨儿和陈先红都没有答案，只能你背一段类似的历史记载，我背一段，来说服自己柳金蟾其实说得也有点道理，要引起点重视。
两书呆就这么无聊的，在肖腾的白眼中背起了相关史书，让肖腾直想撞树：这种事也能这么推敲的吗？没吃猪肉，也该见过猪走路吧？
当然，肖腾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心里也不懂北堂大哥这妻主的话，是不是真像她语气笃定的那么可靠，但如果是真的，那么他的生意要怎么办？
难道这时除粮食走俏外，药材不也是会短时间内奇缺吗？
肖腾眼睛一亮，嗅到了商机的味道。
屋外正嘀嘀咕咕，屋外其实已经开始骚动，尤其在山长的屋里，柳金蟾极力地说服迟疑不决的尉迟瑾的声音正一声大过一声地急切传来：
“山长您知道，所谓大灾之后，必有大瘟，指的就是这个……我们的迟疑一日，危险就会多一分，逝者已逝，但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活着不是吗？
这困在山上的日子，无论长还是短，只要这些尸体暴露在外，就随时会有蛇虫鼠蚁闻气而来，老鼠能传播鼠疫，蚊虫能传播疟疾……
您有没有想过，一旦爆发瘟疫，朝廷会如何处置这些灾民？大周根本没有这么多的大夫前来就诊，定诊，为了杜绝传播更广，朝廷只能采用圈禁、焚烧的办法……
可活着的人呢？没有被传染的人呢？
他们要如何要向人去证明自己是健康的呢？有钱的可以离开，为官的可以撤出，可没钱离开突地和家园就无法存活的老百姓们呢？”
柳金蟾的铿锵有力的声音从那边屋内传出，在空旷的前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