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孙家,除了他尉迟氏外,孙梅公务缠身,回家第一个想到的也独有墨儿一个,至于其他亲戚,上至孙家的太爷爷、到孙家的舅舅舅妈、乃至他娘家尉迟家的上上下下,也是只见墨儿不见馨儿……
尉迟氏细细想来,说到底还是他一片私心害了馨儿,那肖腾不是被他各种教导,又怎么会有机会迷得馨儿神魂颠倒——
只可怜了馨儿,只要人对她多了两分好,她就当是全部了……
怎么想怎么思量,尉迟氏都觉得是自己害了馨儿!不禁心如刀绞,悔恨交加。
尉迟氏这么一难受,馨儿也不知为何,也跟着一阵难受,但……开弓哪有回头箭,她真不想贫穷下贱一辈子,尤其……尤其她曾经距离过荣华富贵这么近,当过官小姐,去肖家体验过什么是顿顿山珍海味,在京城见识过靡丽繁华、挥金如土——
她馨儿不要被一下子打回原形,她不要回到那个穷乡僻壤,即使终年奔波,每到孙家就各种借口编钱去用的林家……若说儿时与墨儿各种针对,是不服气墨儿凭什么来家就能得娘各种关爱;那么……后来的她,只为了取墨儿代之——
她真的好怕……好怕去过林家那种好似暗无天日的庶民生活,不当官小姐,她真不知她还能干什么?
“爹……馨儿愿意的……馨儿……什么都愿意!爹……对不起!”
馨儿用她楚楚可怜的眼,泪眼盈盈地仰望尉迟氏心疼万分的眼,用她和尉迟氏十几年建立的默契,无声地回答尉迟氏眼中那句“他不值得你这么对他”——
“馨儿爱腾哥哥,为了他什么都能做,即使他无情无义……”
孙梅眼见尉迟氏又要动情,赶紧拿手暗推尉迟氏:“我们出去吧,馨儿需要休息!”
二人出来时,尉迟氏仍旧在抹泪。
一时衙门的人说这事都备案了,霍县令也向孙梅夫妇,墨儿以及肖腾那儿跪辞了,合家才在外面的花厅团团坐在了一处议这事儿。
墨儿从没经历过这种事,只低着头等爹娘说。
尉迟氏呢,只一个劲儿说:“馨儿这孩子可怜,打小没爹没娘,也没人疼……”大抵是想要唤起孙梅,墨儿对馨儿的几分同情——
同时不忘说话间,时不时拿眼狠狠地瞪向肖腾,意在控诉肖腾居然这般欺骗他的馨儿。
肖腾呢,尉迟氏一瞪他,他就拽墨儿的衣袍,撅着嘴,表示自己委屈得要受不了了。
墨儿呢,夹在尉迟氏和肖腾之间,努力挺直自己的背,力图挡住她爹杀伤力极强的目光,无奈肖腾身材高大,而她就这么点,仍凭她努力把自己想象成大山,也始终无法突破两个男人之间眼神的高度,只能像一片凹地那般,无奈地示意肖腾和她一起低头看彼此的手指。
觉察到肖腾直接和墨儿一起开始漠视他的眸光与言辞,在桌子下面玩起来时,尉迟氏一口气差点没起得来:
“墨儿——馨儿可是你亲妹妹!”
尉迟氏一声暴喝,惊得墨儿瞪圆了眼:“亲妹妹”?
肖腾可坐不住了,低着头就嘀咕了一句:“那林家,前三个月,还来问我爹娘要钱了!”
这话……
孙家俱是一愣,尚未明白肖腾这话是怎么个意思,肖腾后面就接着继续嘀咕道:“不是女婿嫌弃馨儿出身……但公公婆婆,也该想想,她娘去女婿娘家要钱,也就罢了,若是,将来又去别的不相干的人家,打着我们孙家的名义要——
别人不知道的,还当我们孙家是怎么苛待乡下的亲戚?又是怎么霸占着人家的女儿呢?”
肖腾想好了,眼下稳住了墨儿这根顶梁柱,他此刻便要反击,趁尉迟氏没借馨儿赶他肖腾出孙家前,先下手撵馨儿出孙家,卸了尉迟氏的左膀右臂,再然后嘛……哼哼哼……大家来日方长,几十年的翁婿还有的做呢!
肖腾话一出,孙梅果然脸色由清转黑,甚至能黑得挤出水来。
尉迟氏一听这话,来不及心里骂肖家小狐狸过河拆桥,骗了他馨儿一往痴情不说,居然转过身,就跟那毒蛇一般,竟然为求自保,还要反咬他馨儿一口,不禁气得浑身哆嗦,要说什么,当着孙梅又不好直接把有些话戳穿来,只能喝骂墨儿:
“墨儿,这是你男人说话的地儿吗?”
墨儿就知道,他爹有气都只会朝她来,尤其是馨儿的错,最后都是她的……
既然如此……
黑锅都背习惯了!
墨儿慢慢地抬起头,第一次用她的正眼回视她爹满眼暴怒,不疾不徐地挺直腰背:“爹,娘——墨儿觉得腾哥哥说的对,我们孙家不能再留馨儿了!”
“你……你这是当……”
墨儿第一次说话,居然张口就是这无情话……尉迟氏满脸震惊之后,就要蹦起来质问墨儿,自幼受圣贤教育的她,如何就这等无情无义起来,难道“姐友妹恭”的都是读给别人听的吗?
然,尉迟氏没有机会起来喝斥墨儿,已经横了心就要清馨儿出孙家门户,以解后顾之忧的孙梅,耳听墨儿也这么说了,赶紧就顺着墨儿的女婿的话,露出一副深思熟虑的面容,无比慎重地点头:
“我也正有此意——
我们孙家养育了她十几载,从没承望过她滴水之恩涌泉以报,所以,自然也没有霸着不归还人家女儿的道理——
这些年她娘来过家几次,我都觉着馨儿还小,送过去怕得不到好的教导,但……老妇这些年也忙于公事,着实也未尽到为人母的职责,既这样,倒不如送她返家,让她自己的母亲好好教导于她。
此外,她腹中的孩子,也正好随她一起返归故里,一起认祖归宗,孩子爹,馨儿病着,只怕动不了,你带着人,去帮她收拾收拾——
我已经差人去信,让他们林家的人过来接孩子!”
尉迟氏一怔,不敢相信,素来做事磨磨蹭蹭的孙梅,居然这次做事,连和他商量都没有——当然也不能说没有商量,只是前儿晚上才议,这眼下,信都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