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儿低着头,抿唇紧咬。
傅氏心里一梗,老眼也不禁浑浊,忍不住就拿手重重地拍了墨儿的笨脑袋一记:“你个傻孩子,怎么就不早说呢?”早说,姥爷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去圆这个憋屈的房。
刚还坚强宛如小铁骨的墨儿,被姥爷这么重重一拍,四年的憋屈,尤其是近两日隐忍的酸楚,呼啦啦一下就宛如“山洪”般,倾泻而下——
第一次,墨儿成人后,在姥爷面前哭得像个三岁的孩子。
傅氏更是觉得满心心疼,忙拿手拍抚墨儿的小脑袋:“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孩子,姥爷知道你委屈,也知道……你这也是为了孙家!”
“抗旨逃婚……就是为这个?”
傅氏不得不慢慢理清思路,他是说这孩子怎么胆子突然就那么大了,合着……是顶绿帽子……亏得逃了,不然岂不是更憋屈?
孙墨儿想摇头,但……腾哥哥和馨儿的事姥爷也都知道,她再隐瞒,又瞒得住什么呢?孙墨儿只得点头,但旋即又担心得扬起脸,求她姥爷:
“姥爷,你不要怪腾哥哥!”
傅氏心沉,最后垂死挣扎一般又补问了一句:“你腾哥哥告诉你的?”那京城新婚闹得那出又算什么呢?
墨儿摇摇头。
常言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眼下的事,傅氏明明觉得答案就在心口呼之欲出,但他偏偏就是看不清,也无法看清这事的来龙去脉。
怎么办?
大事自然还是得女人来主事。
“我们先去找你姥姥一趟,再去帮你还钱可好!”傅氏手捂***只觉得头疼不止:孙家的坟头,这下可是要罩绿烟了!
孙墨担心,只拿眼望着姥爷,忍不住又巴巴地祈求似的,再一次重复了一遍:“墨儿怕,墨儿怕……”
“怕什么?又不是你做错了!”傅氏忙安慰。
墨儿依旧摇头:“不要伤害腾哥哥……也不要伤害馨儿……”腾哥哥会难过的!
“傻孩子……”傅氏禁不住又老泪盈眶,“这节骨眼还只想着别人!”偏你爹还只说你自私得紧,不知谦让……
傅氏忙捂住自己的鼻子,一面努力之主哽咽,一面努力挤出笑:“放心,你姥姥大风大浪都是化乌有,这事攸关两家清誉,姥姥她会有分寸,定不让你腾哥哥难做,也不会让孙肖两家就此蒙羞的!”
墨儿听姥爷这么一说,心里悬着的害怕才微微落下些许,微微点了点头,再次强调道:
“谁都不要伤害,就行!其实……也是墨儿不好——馨儿好,腾哥哥喜欢她也是自然。墨儿不怪他,也不想他不好。”
傅氏垂眼,压住鼻尖的酸涩,挤出嘴角的笑:“你呢?”你心里受伤了吗?
墨儿“天真”地挤出一笑:“墨儿……其实一开始就想好了,腾哥哥改嫁馨儿,墨儿一定会遇见一个也喜欢墨儿的!”
傅氏先是一愣,接着脑子里就忽然浮起了某家儿子俏皮又伶俐的模样来:或许……
“说得也是,天下何处无芳草!墨儿善良,姥爷鬼谷书院里的男孩子可多了去了,不仅能文能武,好些还能吟诗作画呢,到时,姥爷给你挑个出类拔萃的!你看上了,我们就去他们家提亲,好不好?”傅氏忧愁的心里闪出一抹喜色。
墨儿也激动起来:“当真有?”原来不是幻想!
看着孙女一扫愁云,俨然还是个孩子般的天性,傅氏悬了半日的心,也落下了好大半:“那么墨儿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呢?”
“喜欢嘛?对墨儿好……不用太漂亮……”墨儿立刻掰起了手指头,只是数起第二个条件后,脑子里没能像以前一样,跳出戏里某个多愁善感的人,倒是腾哥哥的脸变得清晰起来,“其实……腾哥哥对墨儿也特别特别好!”就是此好……不是因为喜欢而已。
傅氏要笑,临要安慰孩子时,忽然脑子就冒出了一个很要紧的事儿来:“那日,你和你腾哥哥圆房,可见过这么大的一块白色方巾?”
墨儿也不懂姥爷这是要问什么,微微想了想,点头,别的记忆不太清楚,可那方巾因为搁在大红的缎面上,太过清晰,尤其是那闺房公公,咋咋呼呼地动不动就喊“停”“重来”,非把那方巾看得比人还重,所以……印象深得想忘都忘不了。
“铺在被面时,上面都有些什么?”
傅氏佯作不在意,伦理不该不信,但……墨儿呆,肖腾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四周绣了好多漂亮的花!”墨儿不解姥爷干嘛对这个这么上心,“有什么用吗?”
“中间呢?”傅氏仍自顾自地问。
“白得!开始是白得!”
墨儿狐疑地看向傅氏,脑子微微一转,就忽然想起了那日闺房公公取帕子时,特别特别对她强调了的话,说是特别特别,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管她和腾哥哥的多尴尬,愣是摊开帕子,将话对着她重复了三遍,原话大概是这样的:
“少夫人,您可看清了,这可是我们大少爷的落红,自打今儿起,我们大少爷,就您的人了——您看看,这色都还新鲜着呢?你要不,摸摸?是不是湿湿的……别不好意思啊,拿手来——
这是,我们大少爷的落红……看仔细了,我们大少爷刚落下的落红……这可是我大少爷的头一次,您可要看仔细了……这是我们大少爷的……”
整个晚上,过程都是模糊的,但这个片段,孙墨儿却是记忆犹新的,那个叨叨的闺房公公比她爹一年加起来的话还多,关键是重复、重复,又重复。最后,她晕成那样,都学会了一件事:
那白巾就是故意用来接落红的,此外嘛,就是男人成人第一次都……咳咳咳!
既然领悟了白巾的作用,墨儿也瞬间明白了姥爷问的什么,自然也不让姥爷再为难地拐弯抹角的问了,径直就将姥爷想问的话,简答如下:
“后来……后来……后来……它就红了!”
“那你腾哥哥……是第一次?”傅氏也觉得尴尬,但是这事是他在外亲自见证的,他需要再把这事儿问仔细了,不然无法给孙家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