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样花开 (十)
因为跳级升班,她的年纪小些,班主任开始便让同学们多多照顾她。她个子那时候就矮,只好坐到第一排,田藻就在她身后的座位上。田藻性格好,热情热心,她们两个相处的很不错。加上她母亲和田藻的父母又是同事,比其他人感觉更为亲近些。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认为田藻是她最好的朋友。至今她还是觉得有这么一个人陪伴着她度过小学和初中,是非常幸运的。
改变是从什么时候产生的呢?
她不太愿意回想。
哪怕是旧伤复发的时候,她也尽量不去想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但实际上身体上留有旧伤并不可怕,留在心里那些始终不能消除的痕迹才最让人难受……
她和田藻高一没有同班,不过上课下课、回宿舍、吃饭、回家,她们俩还是经常约着一起。等到升入二年级,她们又凑巧进了同一个理科班。也许是真的长大了,她们之间的差异日趋明显。
考上那所高中并且在里面读书不是件很轻松的事,那里集中了全市成绩最好的中学生。功课虽然可以应付,但课余她还要坚持训练和比赛,有点艰苦,不过因为年纪小,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训练,假期出去比赛,时间虽然安排得紧凑,可从没觉得受不了。
上了高中的她还是个看上去毛毛躁躁的小丫头,田藻已经蜕变成很受瞩目的女生。
田藻从小就美,这一点简直毋庸置疑。她一向就很欣赏她的美,从不觉得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首先把目光投向田藻有什么不正常。她从未妒忌过田藻天生的美丽。大概之所以会有这种心理,也多多少少跟她太熟悉、太了解田藻有关系。一旦朋友到了她们这个地步,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而美总是与距离紧密联系的。她总觉得那些青涩的男生、帅气的学长看到田藻就脸红甚至结巴,真的好好笑哦……田藻倒是很得意。
那样漂亮的、看起来乖巧其实并不的女生田藻,从小学六年级就有了第一个小男友,一点都不奇怪。事实上田藻的小男友从未缺少过。
他们学校校规很严格,但是校外的交往毕竟不是校规约束范围内的。田藻高二时的男友是上一级的学长,篮球队成员,很帅气。她还记得那个男生,长得很漂亮但脑子不大好使,凭着篮球特长也进了不错的大学,那是后话了。叫什么呢?是叫应雪涛吧,如果没记错的话。
田藻的家教挺严格的,所以她和应雪涛的恋爱难免要瞒着父母。周末他们总是借着去上家教课的机会约会,常常打着旗号是“去小灿那里问功课”……
在田藻那里,她的名字是个很好的保护伞。
不过因为田藻早就名声在外,慕名来“招惹”她的校内外男生并不在少数。有些并不是什么善茬儿,田藻也知道,一向也懂得避忌。应雪涛放学不能送田藻回家的日子,田藻就来找她一起走……
欧阳灿啜口酒。
这酒醒的透透的了,她也醒的透透的。
其实田藻家比她家距离学校要远上一些的,和她顺路的另有两个女生。但田藻一来找她,那两个女生就很自觉地结伴先走了,于是她还是会和田藻一起回家……在别人看来,她们的关系也是够“铁”的吧?
她们俩一道走,哪怕是下了晚自习之后,也没有遇到过什么麻烦。除了有那么两次,遇到几个外校的男生欺负本校的男生……说起来怪丢人的,他们学校的优等生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打架却是很不在行的。
乐师父对她的好管闲事很不以为然,总是告诫她不要把训练成果用在跟人打架上,尤其是那些无谓的架,更不准欺负人。
可有时候,人不招惹麻烦,麻烦也要招惹人的。
田藻和应雪涛在某个周末约会时遇到了隔壁学校的一个叫丁奎男生。丁奎曾经追求过田藻,被田藻拒绝了。被丁奎嬉皮笑脸跟田藻说话的态度激怒,应雪涛一时气盛,跟他起了冲突。应雪涛占了人高马大的便宜,把丁奎揍的鼻青脸肿、落荒而逃。那会儿应雪涛和田藻对丁奎说的那句“你给我等着”根本没在意,甚至在向她转述时,都带着轻松调侃的语气。
可她直觉这事儿不会那么轻易过去。
一起在道馆训练的师兄弟里就有在丁奎那个学校就读的,对丁奎这个半是上学、半是混社会的学生混子并不陌生。
她听说了丁奎的劣迹之后,警告田藻和应雪涛小心点儿。她只顾担心他们俩的安全,倒没想到自己会卷进去,最终深受其害。
那天她值日,下晚自习之后留下清扫教室和关门窗,大概比平常晚了二十分钟才出校门。她本想骑自行车抄小道早点回家,突然发现有个穿着他们学校校服的男生被一群人围着打,她想都没想,马上停下车,喊了声“什么人,再不住手我报警了”!
那群人看起来也就是一些中学生,她本来以为又是拦路抢劫的,吼一嗓子他们一害怕就散了,不想他们都没理睬她喊话,照样对被逼到墙边的那个男生拳打脚踢……她火上来,扔了自行车,上去就动了手。
那群人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等被她连着撂倒两个人,才大惊失色。她还算机灵,知道对方人多势众,硬碰硬绝没有好果子吃。何况她早认出来挨打的是应雪涛,就有几分明白那群人是为何而来的了。她趁他们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仗着路熟,拉上应雪涛就跑。
她建议报警,应雪涛和田藻都反对。他们担心闹大了,事情的起因经过都要一遍遍复述,派出所知道了,家长知道了,学校也很可能就知道了……而应雪涛正在被保送的关口,不能出这样的岔子。
她想那时候她就犯了第一个错误,不该听田藻的话不报警,以为她能处理好这次的事。
打架的事到底被师父知道了,她挨了一顿训斥。
自从学空手道,师父就再三教导,学了空手道不是为了打架的。她犯了第二个错误,那就是师父在教训的时候,她还在想,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不算什么……
事情如果是她那么简单倒也好了。
打架那天,她身上的名牌掉了。
其实有没有名牌也并不影响他们找到她,只是那样更便捷一点。
她还记得那天被堵在巷子里时那突然而至的恐惧。那天是个大雾天。从傍晚飘起的海雾,到晚间简直成了小雨。街上的行人和车辆都仿佛被泡在牛奶里……她看清面前至少有七个人时,心就一沉。
多年来训练和比赛练就的沉着在那一瞬间突然动摇了一下。
她从不惧怕任何对手。可她知道那些人并不是点到为止的对手,他们是流氓。
那个年头不像现如今,监控镜头四处都是,又在个退远一点就根本看不清人的天气里,简直叫天不应……她倒也没有后退。
他们当中领头的那个问她是不是欧阳灿。
她说我是,然后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人看着她,跟身边的人说这小嫚儿的胆子比你们几个还大。也太tm大了,我小弟都敢打。动手打女人很不应该,可是我不讲究这个……他说着话冷不丁就出了手。
她下意识挡了一下,手臂中了一记,明白过来那个人是拿了条钢丝绳拧的小鞭子,抽在人身上特别疼。
从他的叫骂中她才知道自己那天把丁奎摔成了肋骨骨折和脑震荡……她明知道自己身处险境,心里竟有种奇怪的快感,像鲨鱼在海水中嗅出血腥味之后,知道自己肯定会找到猎物似的。尽管如此,她也知道自己赤手空拳面对手中有棍棒的一群流氓,简直凶多吉少。
她身上带着手机,在觉察不妙的情况下,已经将电话拨了出去。紧急联络人的号码只要按“1”,是拨给父亲的,哪知道父亲当时在手术室,并没有能够接到电话……她在倒地的时候还记得护住头。
幸好就在她觉得自己可能要被打死了的时候,有一辆巡逻警车经过,那些人一哄而散。她看到红蓝灯光闪烁着,大喊了一声,警车开过去又倒了回来。她听见脚步声,那会儿起了风,雾散了些,她能看到从警车上下来了好几个警车,尽管身上各处都痛,她还是死撑着又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