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念当初,思及现在,洪辰生出一腔慷慨悲凉:“昨夜天子杀流民,今日天下英雄要杀我,流民尚有路仁相助,我只能拔刀自救!”长刀掠起,直往前劈,刘世良挥刀还击,两柄刀碰撞,分开,颤鸣不已,两个人各退一步,攥紧刀,喘了一口气。
群侠看得震惊,长久以来,虞国三州,任谁在刀帝面前耍刀,都等于献丑。但今日终于出现了一人,正面劈了一刀,让刀帝后退了一步。哪怕这人是武林势必诛之的魔教教主,凭今日一战,也能在武林历史上写下浓墨一笔,为后人铭记。
趁着众人都在关注洪辰的机会,季茶悄悄往台下挪了两步,忽然下面传来一声叫喊:“你往哪里去?”许多人被这声音一惊朝着季茶望来,季茶却一踏右脚,直接飞跃往那声音响起的方向——云墨派这个刘单,本来就是自己的目标!
还未到刘单面前,已有好几人飞身而起,要捉拿季茶。季茶陡然一扬双手,从衣袖中唰唰唰射出两串箭矢,正是苏良景打造,一直藏在袖内箭匣里的精妙袖箭。立马有两人中箭倒地,其余人也被箭矢所阻,受伤不前。又有几人蹿来,季茶再一抖手,唰唰唰地射出来数柄薄刃飞刀,尽中他们手足。
眨眼间季茶已冲到刘单近前,刘单刚一拔刀,季茶一掌就给拍落下去,紧接着一根银针刺入刘单肩部,使其左半边身子瞬间麻痹。旁边几名云墨派弟子对刘单施以援手,季茶转身间又从袖里飞出来四枚飞镖两柄飞刀,把他们全都击伤,随后拽住刘单不能动的左手,又是一蹿,飞回到了台上,一手扼住她喉咙,向着四方一喝:“想让这家伙活命,就给我们让出一条路来!”
季茶这一串动作快疾无匹,其他人反应过来想要援救,都来不及。宋霄一喝:“魔教贼子,放开刘师侄!”季茶回道:“让我放他,首先你们得放了我们。”
刘世良也停了手,向着季茶道:“放下我弟子,有话好好讲。只要你们不再抵抗,放下武器,举手而降,把魔教当今情况告知我等,未尝不能将功折罪,保住性命。”
“把我们关去坐牢坐到死,和要命有什么区别?”季茶捏在刘单喉咙上的手更紧了,“屁话少说,留我们一条路,我就留他一条命!谁想用暗器啊什么的,我马上要他死!”
许多人尽管很想不顾刘单性命,围而攻之,但刘单到底是刀帝刘世良的弟子,真若害死了他,不就等于得罪了刘世良和云墨派?魔教是秋天的蚂蚱,注定蹦跶不动,犯不着为此得罪了十大派的掌门。
伍亦思忽出声道:“大家让开路吧!犯不着为了两个魔教贼子,害了我们正道大有前途的少侠。”她身边一群人立马动容:“伍宫主实在大人大量,那会儿刘单用何等不堪入耳的词汇辱骂她,她却如此宽宏!”“云墨派的人不好开口,伍宫主不计前嫌,出言让大家让路,这是何等的高风亮节?”“伍宫主人格崇高,实乃天下第一女豪杰!”宋霄朝着刘单一喝:“臭小子,瞧见没有?伍女侠以德报怨,想一想你自己,是多么狭隘!”
刘单被季茶捏着喉咙,连气都不大喘得上了,自是一句话都讲不出来,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憋的还是气的。季茶眼见台下众人慢慢让开了一条通路,转头朝着洪辰喊道:“快过来!我们走!”又冲众人喝道:“让开路以后,谁也不许动,谁动我就杀了这小子!”
洪辰疾步走到季茶身后,随后两人背靠起了背,季茶挟持刘单朝前走,洪辰倒着走,下了高台,顺着众人让出来的路往外走。眼看着就要走出人群,再行上几十丈远扔下刘丹就可以逃之夭夭,忽有一人从旁蹿出,一刀劈向季茶。
洪辰立马挥刀回击,然而那人劈季茶的一刀只是虚招,在刀被洪辰批飞的同时,另一只手顺势化掌,直印季茶胸前。季茶有所预料,半转身子,并把刘单往身前一挡,只以为对方会投鼠忌器,哪知那人手掌却去势不停,直接落在刘单身上。
此人掌力出乎意料之强,且毫无留手之意,饶是有个刘单在前面作为肉盾,季茶也被撞过来的刘单及其身上所带的掌力余威给击得倒飞出去,“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手也不得不松开,刘单身子一萎,摔到地上。
“齐师兄!”
“齐越?”
众人看得震惊无比。方才暴起出手之人竟然是刘单的同门师兄齐越。虽说应是为了救人而出手,可这一掌眼看着连后面的季茶都吐血重伤了,刘单更是生死不知,真要是犯了失手弑杀同门之罪,于以后江湖名声可大大有损。
此时齐越冲上前抱起地上的刘单,接着抬手运内力给其疗伤。洪辰眼见季茶受伤,一步跃过去抱住了季茶,急问:“你怎么样?”
季茶咳了一声,又吐出一口血,随后怒骂道:“你他娘的不趁机会撒丫子跑,救我做什么?非要一起死,脑子糊涂吗?死我一个只赔一个,死咱两个就赔了一双,你他娘的会不会算数!”
洪辰却笑了:“你没事就好。”随后左手把季茶揽住,右手提了长刀消愁,面对重新围上来的人群,缓缓向着后方退去。人群一步步逼近,却也没人冲到最前动手,眼见对手到了穷途末路,真要逼到拼命,己方再有死伤,可就不好了。
伍亦思走在最前,喊道:“魔教的二位,你们现在投降还来得及。拿刀的这位是洪教主罢,你爱护手下,不失一条讲义气的好汉。小女子虽不算什么英雄豪杰,但在武林中好歹能说上句话。只要你现在扔下手中的刀,向着外面投降,我保证你手下能得到救治,你二人也都可活命。”
季茶啐了一口血吐沫,骂道:“死女人糊弄谁呢?活命又怎样,一辈子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失去自由,比死还难受!我死也不投降。”
伍亦思却看向洪辰,道:“洪教主,你手下拒不投降,可你自己是死是生,皆在你一念之间。只要活着,便一切皆有可为不是吗?我见你还年轻,一身好武艺,只要改邪归正,未来依然大有可期。”
洪辰问季茶:“你投降么?”
季茶道:“不投降。”
洪辰点点头,向着伍亦思道:“我也不投降。”
洪辰带着季茶一直倒退,不知不觉间竟一直退到了悬崖边上,再无退路。季茶叹了一口气,道:“你投降罢,我死不足惜,你未来还有大好生路。就算被关到黑牢里,你只要内功越来越厉害,终究有一天能挣脱锁链,得返自由。”
洪辰朝着悬崖之下望了一眼,眼见脚下云雾蒸腾弥漫,耳闻远处瀑布水声如雷,念起合葬陆行微与江汀之地,此处只比那里少了一道彩虹,开口道:“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千山暮雪,万里层云,只影向谁去?”
季茶嗔道:“和你说大事,你吟的哪门子酸诗?”
洪辰摇头一笑:“普天之下,无人信我,你是唯一。和你在一起时我有多欢乐,失去了你我就会有多痛苦。大雁尚不偷生,何况人乎?”
季茶又怒道:“那他娘的是写爱侣的,你跟我一男人腻歪什么?”
洪辰道:“前几天我认识了三个很有意思的小朋友,他们结拜兄弟,号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此时此刻,我愿和你生死与共。”
季茶听得眼圈一红,瞥见人群一点一点逼近过来,从怀里摸出来苏良景以天铁打造的“覆水”,一把塞进洪辰怀里,轻声道:“你心意我领了,但我命绝于此,你却不该。我有法子让咱们两个保全性命。你离开此地以后,带着这把短剑,去西方凉国羌州的天狼部落,把剑交给那里一个叫‘白独狼’的人,他是我师父另一名弟子,切记一定要亲自交给他,切记。”
洪辰还未问出“你为什么不亲自去”的疑问,季茶忽然一歪身子,脚一蹬地,便和洪辰一起从崖角栽落下去。群侠大惊,冲到崖边,低头一看,只见光滑绝壁之外尽是一片云雾茫茫,哪里还有两个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