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尧光率领契丹两万精锐,自解梁出发,带着龙泉宝藏北上,欲与北方盘踞燕云十六州的契丹大军汇合,李星云率领酆都鬼骑环伺在旁,宛如狼群捕猎,亦如夜猫静候。
二者虽未碰面,但二者之间的心理博弈已经开始,或者说这场猫鼠游戏已然开始,就看最后谁是猫?谁是鼠?
也看最终到底是猫捕鼠,还是鼠吞猫!
······
“耶律尧光此行率军北上,可选的路线并不多,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为渡束水,走猗氏,万泉沿汾水流域上行,一类为不渡束水,走绛县转曲沃或者侯马。”
束水河旁,李星云用树枝随意的在地上划出两道蜿蜒的曲线,分别代表束水和汾水,又大致的戳了几个点,分别表示解梁、猗氏、万泉、绛县、曲沃和侯马,随即用两道曲线将之相连,大致的描绘出了自己对于耶律尧光北上路线的猜测。
“束水的汛期为七下八上,当下时值九月,束水的汛期虽过,但水位仍是不低,束水又素来以水流迅速湍急着称,骑兵渡河艰难,风险太高,更何况还要带着龙泉宝藏,若是渡河之时被我军堵截,必败无疑,耶律尧光想来不会如此不智。”
酆都将脚下的朽木踢进束水,仅是眨眼的功夫,湍急的河水迅速便将那根朽木冲走,以常人之目力已是难寻踪迹。
“嗯,不错,耶律尧光的主力自然是不会冒险渡河的!”
李星云点了点头,他们就在束水边上,束水之湍急,他当然也是看在眼中的,只要眼睛不瞎,脑子不少根弦,自然是会想到这一点。
当然,他也没有认为酆都在嘲讽自己,近三年的相处下来,他对于酆都这个袁天罡挑选出来辅左他的将帅之才也算是相当了解了。
酆都此人虽然信奉兵行诡道,但为人却是有些耿直的,他这就是单纯的有事说事,为他查漏补缺,提醒他没注意的地方。
再说了,这算什么啊,去年这家伙还跟他谏言,说他师兄虽智多近妖,但未必是武侯在世,对于师兄的话,他应该有自己的思考,不应盲目听从。
这不是开玩笑吗?师兄难道还会害自己不成?
师兄要是想做皇帝,一句话,他李星云鞍前马后,冲锋陷阵没得一点问题。
袁天罡反对,他都可以以命相逼,拿刀架子自己的脖子上,指着袁天罡的鼻子嚷嚷,你要是不让我师兄当皇帝,我就杀了那个冒牌货,然后自杀,让李唐皇室绝后。
再说了,师兄脑子那么好使,他还动脑子干嘛?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多累啊!
他就是师兄教出来的,在他看来,师兄的决定只会比他的想法更好,更有深度。
不过,他也没有因此恶了酆都,深谙师兄教诲,就突出一个有容乃大,嘿嘿!
酆都会有那样的想法,那是酆都没法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待师兄,但他是可以推己及人,站在酆都的角度来考虑的,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是能够证明其忠心耿耿,得此大将,夫复何求?
目光微微有些异样,深深的看了酆都一眼,李星云话音一转。
“不过,耶律尧光未必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主力带着龙泉宝藏渡束水确实风险太大,但分出些许兵力,带着传国玉玺渡河却是问题不大,还能为携带龙泉宝藏的主力吸引一些目光,分担一下压力。”
闻言,酆都的眼前顿时一亮,忍不住躬身行礼赞叹:“殿下英明,是末将思虑不周了!”
“那倒不是,只是你清楚那传国玉玺是假的,下意识的就认为其不重要,实际上这假的传国玉玺当是耶律尧光手中第二支筹码。”
李星云摇了摇头,脑海中不由想起师兄对酆都的评价。
酆都啊,是个难得的将帅之才,但与你一样,稍显稚嫩,还需多加磨练。
如今看来,师兄看人真的很准。
酆都在冲锋陷阵上悍勇无比,在行军布阵上也颇有造诣,在练兵与后勤统筹上都有着极佳的才能,但在长远的战略目光上稍显稚嫩,经验上有所不足。
比如这一次,便忽略了一些自己清楚,但对手乃至其他敌人不清楚,即便清楚也会将计就计的隐性条件。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人不可能生来便是完美无瑕,都是需要成长的。
他与酆都不同,他受师兄影响在长远的战略眼光上颇有所长,但在行军打仗的细节方面属于是新手小白,他与酆都刚好可以形成互补,在相互学习上成长。
额,说到师兄的话,那之前的那句可以划掉了,师兄明显是个例外,至少他很清楚师父从未教过师兄除医术与武功之外的东西。
“那殿下的意思是,若耶律尧光真行此一招,我们还得跟?”
酆都性子虽然耿直,但心思却是极为敏捷,瞬间就想通了其中关节,但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耶律尧光若是分出些许兵力,带着传国玉玺渡束水沿汾水北上,不仅可以吸引周遭盯着龙泉宝藏的目光,而且可以让暗中的敌人分兵,暗中的敌人若是想吃下这支携带龙泉宝藏的队伍,必然需要分出更多的兵力,如此一来,耶律尧光这分兵不仅不亏,反倒是血赚。
若是他们不为所动,那耶律尧光也可以从中分辨出这传国玉玺的真假,同时这支分出去的队伍还能另作奇兵之用。
这些念头自脑海中涌现,酆都连忙晃了晃脑袋。
不行,越想越觉得耶律尧光必然会行此一招,如果耶律尧光能想到的话,没道理不这么做啊!
“咳咳!”
李星云看着酆都摇头晃脑的,感觉有些好笑,不过还是强行憋住了,咳嗽了一声,神情转为严肃。
“传令李筠,带领其部渡束水,阻击契丹渡过束水的部队,无需歼灭,咬住即可!”
“是!”一旁传令亲兵领命离开。
将命令传达给传令亲兵,李星云看向酆都,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为什么不跟?这么好的练兵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
三日之后,不良人天速星段成天来报。
“启禀殿下,耶律尧光分兵,由萧翰率众三千,携传国玉玺渡束水!”
“萧翰?此人竟是不声不响的藏于耶律尧光军中,如此看来,耶律尧光此举并不是想将这支队伍当作牺牲品啊!”
李星云闻言,皱了皱眉,微微有些惊讶。
萧翰,又名敌烈,字寒真,萧敌鲁之子,生性残暴,但颇为骁勇。
按理来说,这种契丹重要将领,应该在北方攻克燕云十六州才对,怎么会随耶律尧光南下?
李星云有些疑惑,身旁的酆都沉吟道:“如果是萧翰的话,李筠有些危险了,他虽有五千骑,到底只是‘新兵’,难敌萧翰三千精锐的。”
酆都这里的“新兵”,并不是指没有经历过战事的新兵蛋子,而是这些人并未经历过真正的骑兵之间的交锋,对于契丹骑兵来说,说是新兵完全不为过。
而酆都鬼骑兵力扩充到三万,其中三分之二都是新兵。
“那便增兵两千掠阵!”
李星云看向酆都,投去求教的眼神。
他清楚李筠这支前去阻击萧翰的部队肯定是不能丢的,但他不太清楚两千的兵力增援合不合适,这方面他是得多请教酆都的。
“可以!”
酆都仔细思索了一番,最终点了点头,为李星云分析道:“增援两千是极为合理的,一来可以解李筠之危,二来也不会削弱我军对耶律尧光主力的压制力!”
“呼~,我还以为少了呢,削弱我军对耶律尧光主力的压制力这点倒是无需担心,耶律尧光必须分出兵力来运输龙泉宝藏,而我军轻装上阵,沿途都早已备好粮草补给,便是再多分兵两千,对于耶律尧光主力的兵力压制也依旧很大!”
李星云松了口气,笑着说道。
“殿下不可在此等事上大意,如何合理的调度兵力,这是一名统帅必须要掌握的!”
见李星云说的轻松,以为李星云并不在意,酆都连忙劝谏道。
“嗯,知道了!”
李星云收敛笑容,让自己严肃起来,有时候他也会感觉酆都未免太过于耿直和严肃了些。
不过算了,不计较这些,谁叫他有容乃大呢?
见李星云听进了自己的劝谏,酆都欣慰的点了点头,对于李星云也越发尊重起来,他觉得只需李星云保持如此的态度下去,必然能够兴复大唐,成为一代圣明之君。
李星云并不清楚酆都的内心活动,转而看向身形颇为圆润,像是军中伙夫的段成天。
“退下,再探!”
“是!”
段成天拱手领命,转身离开,可没走几步又忽然顿住,转身再次朝着李星云躬身一礼:“殿下,属下尚有一事还需禀报,您此前让属下留意耶律尧光军中的萨满,这次那个萨满也有些动作!”
“哦?有何动作?”
李星云眸中一圈金芒微微绽放,似乎对此很有兴趣。
“那萨满随萧翰之部渡束水北上,传国玉玺便是为其亲手保管,但属下派不良人探过耶律尧光主力,那边也有一个萨满!”
段成天将所探得的情报和盘托出。
“两个萨满?故布疑阵,还是······”
李星云的目光一凝,脑海中闪过许多的信息,据他所知,契丹现任萨满——耶律质舞,有三个师父,其中一位为上任萨满,其余两位则是密宗高手,耶律质舞天赋极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那三位也不弱,估摸着都有大天位,或是大天位之上的实力。
既然耶律尧光有耶律质舞暗中护持,那也就意味着契丹还是相当重视重要人员被高手斩首的问题的,既然重视,那么把那三位从木叶山请出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会是那三位之一吗?
李星云对此保持怀疑态度,毕竟耶律尧光只是耶律尧光,耶律阿保机才是契丹的主心骨!
“殿下,需要属下派不良人前去试探一二吗?”
听到李星云的呢喃,段成天出声询问,在他看来,高手不是那么好伪装的,一试便知。
“不用!”
李星云沉着脸摇了摇头,他与耶律质舞交过手,那女人强的离谱,却是没有什么试探的必要。
一般人过去试探不出什么来,派高手过去也容易出事,天速星段成天倒是可以去冒险试一下,他的速度快过绝大部分的大天位,而且他的无声要术尤善潜伏刺探,但这又没有很大的必要,段成天负责酆都鬼骑的斥候工作,让他去冒险试探,就属于杀鸡用牛刀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试不试探其实都无所谓,意义不大,试探出来了又如何?又杀不了她。
而且,耶律质舞虽然强,但终归无法左右战局。
“萧翰那边,你交给其他人,你主要负责耶律尧光主力那边的情报,务必要一清二楚!”
李星云思索了一番之后,朝段成天命令道。
虽说不必试探耶律质舞,但耶律尧光此举可能另有深意,不得不防。
“是!”
段成天应声退下,离开前朝酆都点了点头。
他此前不认识酆都,但认识酆都的师父,上一任天威星。
当初酆都便是拿着自己师父的人头,才得朱友珪看重,让其暗中组建酆都鬼骑的。
酆都点头回应,他此前同样也不认识段成天,他是自己师父以性命做引,布入玄冥教中的暗子,都是靠着孟婆单线联系,对于不良人的情况并不清楚,最近两年来才了解了一些。
从段成天身上收回目光,转而望向酆都:“酆都,你怎么看?”
“不急,河东之地地势险要,耶律尧光北归之路,还很长!”
酆都板着一张严肃的脸庞,沉吟道。
李星云点了点头,笑道:“那便不急,毕竟我们如此兴师动众,也不仅仅只是为了一个耶律尧光!”
······
段成天离开酆都鬼骑的扎营之地,忽地顿住了脚步,微微偏头,瞥眼看向身后。
“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嘿嘿,您走的第二天。”
一个少年,挠着后脑勺,嘴角微微抽动,有些心虚的从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上跳了下来。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扎着高马尾,衣着利落,面相不羁而稍显稚嫩。
身形轻盈,落地无声,只微微荡起些许尘埃,可见其轻功已有些门道。
“你来做什么?知不知道战场很危险?”
段成天声音低沉,将质问的话,说的很平静。
但正是这平静的语气,让少年内心莫名的慌乱,有些不知所措,支支吾吾了好久,这才憋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可我是不良人啊!”
“你······”
而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却是咽得段成天说不出话来。
是,战场很危险!
但他们是不良人,在这场大唐复兴的大战中,他们本就是必须冲在最前方的人。
可是,身为一个师父,有条件的话,如何想让自己的徒弟身处险境?
明明都安排好了,偏偏这徒弟,不省心啊!
“唉~”
长长的叹息一声,段成天无奈的说道:“既然来了,就好好跟在为师身边吧!”
“好嘞,师父!”
少年闻言,心虚的表情顿时一转,展颜一笑,步履欢快的来到了段成天的身边,随即又将半个身子探向前方,扭头看着段成天。
“师父,跟在您身边,能见到殿下吗?”
不待段成天回答,少年又马不停蹄的说道:“师父您刚才就是去见殿下了吗?殿下人怎么样?”
段成天一巴掌拍在少年的脑门上:“妄论殿下,不想活了?”
“咝~”
少年疼得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脑袋缩了回去。
龇着牙,咧着嘴,少年宛如带着痛苦面具一般,手掌不停的摩擦着脑门刚刚被打的地方,企图减小不断涌入大脑的疼痛感。
“师父,您也太狠了,我们这不是还没妄论吗?”
“疼啊?”段成天笑着问道。
“那肯定疼啊!您用了多大力气,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少年撇了撇嘴,没好气的回答。
“疼就对了,这就是给你提个醒,下次记得不要再干出类似的事情来!”
段成天的笑容突然收敛,狠狠的瞪了少年一眼。
“知,知道了!”
少年吓得缩了缩脖子,委屈的应了一声,忽然感觉脑袋上也不怎么疼了。
师徒两人就这么走着,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段成天忽然出声,打破了师徒两人以及他们周遭的一小片天地的寂静。
“殿下既然是大帅选中的人,自然是能够兴复大唐的圣明之君,尽管现在殿下还年轻,还有许多东西要学,还有很多事情要去经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段成天的语气突然变得坚定,眼中迸射出坚信的神采。
“大帅的眼光不会错的,小北啊,只要我们不良人好好辅左殿下,绝对能够兴复大唐,再创太平盛世!”
名为骆小北的少年,好奇的眼神中满是期盼,迎着夕阳重重的点了下头,承重的鼻音却是从少年的身上发出。
“嗯!”
······
耶律尧光自解梁分兵之后,便没再分兵了,直接运送龙泉宝藏北上。
但不知为什么,耶律尧光并没有选择沿束水而上,明明那种平原地带更有利于骑兵作战,也有利于龙泉宝藏的运输。
反而是选择了沿着太行山脉北上,经安邑,直接走夏县,这条不利于骑兵作战,也不利于运输龙泉宝藏的路。
若说是怕了,李星云是不相信的,他就没从耶律尧光的身上,看到半个“怕”字!
又或者说,耶律尧光打算走轵关陉,跨越太行山,走河北道北上?
那这是要放弃萧翰以及那三千精锐,哦对,还有那假的传国玉玺?
既如此,当初又何必分兵?
······
就这样,李星云带着浓浓的不解,命人率领五千‘新兵’,朝着耶律尧光主力,发起了试探性的袭击。
他想以耶律尧光的应对,来判断耶律尧光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耶律尧光就好像禁欲多年的糙汉子,一看到女人就两眼放光挪不开眼睛,竟是直接出动一万五千骑兵主力围剿他派出去试探的五千骑兵。
这会儿,李星云很想揪着耶律尧光的衣领质问:你特么不要龙泉宝藏了啊?
没办法,不能眼看着那五千新骑被发疯的耶律尧光给吃了,当即命酆都率一万骑驰援。
只是,酆都走后,李星云是越想越不理解,越想越想不明白。
不是,他耶律尧光凭什么啊?
我派出的五千骑只是撩拨了一下,这都还没动手呢?他耶律尧光凭什么全军出击围剿啊?
到底谁是猫,谁是鼠啊?
当即点了三千骑,亲自率军,直击耶律尧光营地。
他倒是要看看,耶律尧光到底在不在乎已经到手的龙泉宝藏!
······
北魏神麚元年,古安邑城被一分为二,分别设立了南安邑和北安邑,南安邑在盐泽地,距离解梁并不远,而北安邑则是在曾经的禹王城。
耶律尧光的营地如段成天探得的情报一至,据禹王城古城墙而建,古城墙一丈到三丈高不等,有的地方甚至更矮,总而言之参差不齐,防人是不太现实的,但防备骑兵突袭却是上佳之地。
可见耶律尧光对于李星云而言,还是有着防备的,并且推断出李星云的军队,也是以骑兵为主!
“耶律尧光,我倒是要看看你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李星云看着远处的禹王古城,眸中寒光凛冽。
随即,便率领三千酆都鬼骑发起了突袭。
古城墙确实可以防备骑兵突袭,但也仅仅是防备而已,想要抵挡,那还是得看人!
当激烈的马蹄声在禹王古城外响起,这禹王古城的城墙上,却是稀稀疏疏的亮起了一簇簇火把。
明晃晃的火焰散发着的光辉交织在一起,点亮了那片古城墙!
当李星云定睛看向城墙上,顿时悚然一惊,连忙勐拽缰绳。
“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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