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玫挑了一件既时尚又保暖的宝蓝色灯芯绒卫衣:“这件你瞧瞧怎么样?上面还有一个海锚,多好看。”
“我不喜欢。”
“那这件黑的,花纹是亮银灰的闪电纹,多酷。”
“我已经有黑的了。”
赵玫故意指着一件做工略显粗糙,毫无图案的玫红色男童装。“那这件呢?”
阳阳犹豫了一下,低低地说:“好。”要是换了以前,妈妈如果给他看这种衣服,他马上就能把它掼出去,这么难看是侮辱他。
“阳阳,你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不希望你在穿衣这方面再委屈自己。毕竟男孩子从小得穿得有品质一些,男生之间的鄙视链也蛮厉害的。”
阳阳抬起了头,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姐姐,我白白住到你家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怎么敢再要你破费?”
赵玫弯腰轻轻抚摸阳阳的头:“你能这么懂事真的很不容易,现在姐姐对你的看法变了,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好孩子谁都会喜欢,都会忍不住想照顾的。”
“真的?”阳阳的眼里闪着惊喜。
“当然,而且你敖哥哥也挺关心你的。所以,我觉得前面那两件都挺好看的,要不我们再逛逛看些别的。”
“那两件都挺好的,我看我们就不要再逛了。”
“那好,你拿着,我陪你去找更衣室。”
“拿一件就够了,明年说不定我又穿不下了。”
“听姐姐的,这两件都去试试,新年新气象,三件卫衣换着穿,多好。”
“姐姐,我们大部分情况穿校服,就拿那一件蓝的好不好。”
“哦,那好吧,听你的。”
过完年第一个工作日,赵玫正上着班,忽见卞玉楼走过来伏在她耳畔,轻轻说:“那老头真打市民热线了,反映到副市长那儿了。副市长哪管这种小事,让秘书给木主任打了个电话,说要调你们那天的监控视频。连副市长都知晓你名字了。”
说实话,赵玫心里怕得要死,不过既然大名已经远扬,只能任凭监督人员来调。大不了,这份工作不干了。回到家,敖巧最近连视频的时间都没有,忙得要死,只能通过水镜发显形文字。敖巧知道赵玫这几天在煎熬,只发了一条“不做就不做,安心准备去旁听的课。”
第三天,卞姐姐走过来,说木主任发话让赵玫去一趟主任办公室。赵玫心里打着鼓进了办公室,木主任笑眯眯的。赵玫心想:她就算说最硬的话时也是笑容满面的,笑面虎一只。遂也堆着笑问:“木主任,什么事?”
“小赵,没什么。监督人员把视频回放了一遍,监控器坏了,只能放到6点钟以前的场景。从监控来看,的确是他刚一进来,就下班了,然后就是你和卞玉楼一直等着,什么也没发现。至于光荣证做错的事嘛,人的十个指头还有长短呢,偶尔做错一次修正就可以了,居民要什么100%正确率太苛刻了,而且你已经改正了,没事了。”
“哦,谢谢木主任。”
“虽然这次什么事也没有,但你也要吸取教训,以后说话不要太冲,毕竟有摄像头在。”
“哦,知道了,谢谢木主任提醒。”
小小的中心本来以为赵玫就要为这件事直接走人,想托关系让亲戚进来的阿姨们本已蠢蠢欲动,没想到赵玫竟然无罪释放。老头的妻子节前拿到了光荣证,下午却来注销独生子女证,想办二胎申请,因为得了老头的指点,故意不往赵玫的窗口凑,跑到卞玉楼那儿去办理。卞玉楼对这家人的名字都有印象,便多问了一句老头怎么不来了。老太太蔫了吧唧地说:“他人不舒服。”呃,打电话搞举报,结果自己不舒服,怪谁呢。七天后,老太太来拿准予生育二胎证明时告知卞玉楼,老头中风了。同事们听了都对赵玫刮目相看,微微有点佩服,这是什么样的运气?被搞的没事,搞事的反而遭报应了。
晚上,赵玫朦胧欲睡时总感觉床头站了个人,还推了推自己。她吓得一激灵,猛然发觉什么人也没有,枕头旁却有一只小信封。她后背冷汗涔涔,赶紧跳起来开了灯,开了信封一看,上面只有四个挺拔的钢笔字:放下偏见。
周六,赵玫刚进翠薇软件园,就见李绮雯趾高气昂地过来:“赵玫,海副阁主请你去顶楼办公室一趟。”“顶楼?海副阁主?是幻雨阁的海……”赵玫还没问清楚,李绮雯就迈着长腿走了。她再也没看赵玫,口里说:“对,你真是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
“请进!”
赵玫应了推开门,整个办公室收拾得山清水秀,不见什么字画,玻璃窗外近处有一道山坡呈45度斜角遥遥而对,离窗子不超过10米,一道细细的山泉从山坡的浓绿树林间潺潺流出,跨越沿坡大小圆石,撞击声音不大,叮叮咚咚的特别清脆,一路流下去。林间竟有低低蝉鸣,一派初夏情景。山坡顶上站着几只小锦鸡,长长的五彩尾巴曳地轻轻摆来摆去,老远见了她“叽叽叽叽”的叫了几声,一下子扑楞楞飞到窗边来停下,几条长长的尾巴从窗沿边一字横着伸展开来,日头底下光彩绚烂晃得人眼花。
赵玫轻呼一声:“这是祥瑞的锦鸡吗?”
“你这孩子懂得挺多嘛。”伏于书桌上写字的男子抬起头来笑道,“一开口就是吉祥话,讨喜。”
赵玫被他这么一说,一下就和他的距离拉近了,心想:他就是海梦韬的爷爷么,本来以为是个六七十岁须发皆白的老头,没想到是个精神头十足的中年人,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也没有,看样子顶多四十出头,可算春秋正盛。
他似是看出了赵玫内心所想,说:“修行就是这点好处,显年轻,不过随着年岁渐长麻烦也多了,出去和人打交道时别人老是以为你故意往大里说,想充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