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玫正式到下中心上班的第一天,就感觉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环境。冰冷的窗口冰冷的一楼,空调坏了,大门大开,塑料大帘挡不住寒风,身为新员工被安排在正对大门的那个无遮挡窗口。几个中年有资历的女同事在互相笑着让对方请客喝星巴克,美其名曰“吃大户”。从不敢乱用敖巧账户的钱,一听到星巴克,26岁的赵玫有些震惊,一请就要请靠近20个人,人手一杯星巴克,苍天啊,怪不得人家说进事业单位的不是原生家庭有钱的,就是老公赚的动的,分明是富户女休闲基地。
每个周一都要开例会,中午木主任除了让大家讲一下上周工作中遇到的事和这周的任务,就简单让赵玫做了下自我介绍,还亲切地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因为被敖巧宠着,赵玫胆子也大了,心想:魔都大冬天一楼大厅空调坏了怎么不找人修?她当场就反映了这个问题。
木主任柔柔地一笑:别看我们是C区,我们下中心资金紧张哪,小赵,你提出的这个问题非常好,其他同事也提过了,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这样吧,等明年,明年资金多了就请人来修。
赵玫因为在家里呆久了,跟人打交道少了,什么事情都摆在脸上。听了木主任的柔声细语,她瞪大了眼睛直视她,说:“木主任,咱这可是魔都C区,着名的上只角之一,又是专门跟老百姓直接打交道的窗口。天天一楼大门开着,魔都冬天出了名的冷。就算不在乎我这基层员工,也得在乎老百姓啊。况且我陪着小卞上了半天班,发现老百姓都挺爱较真的。不但较真我们业务,也较真这环境,一上午已经有三个老百姓缩着脖子抱怨太冷了。你瞧,是不是……”
木主任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她没想到一个新来的竟然敢如此紧抓不放。她是六十年代的大学生,一步一步擢拔上来的,为了事业甘愿晚婚,还有五年就退休了在这个中心说一不二,这个小年轻还有半年的试用期,她不想通过了嘛?
深吸一口气,她又微笑起来:“小赵,你提的问题非常的迫切,我们是应该考虑老百姓的感受。这样,蛮脚我会向上头反映的,好吧,散会!”
大家起身,已经有两三个80后同事向赵玫投来了半惊异半同情的目光。下了楼,又开始上班。指导同事卞玉楼小声对赵玫说:“你怎么这么虎,不怕六个月到了被开?”
赵玫这时候也有点后悔了,但她天生怕冷,入秋就寒手寒脚,这1月份各单位新一年的维修资金早就下拨了,她作为老大,嘴皮子动动就来了个“没钱修”,正是踏到了赵玫最讨厌的短板。赵玫因为卞玉楼是她新来碰到的第一个对她好的人,颇有雏鸟情节,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同为女人,大家都怕冷,魔都的冷足以伤身子。她在二楼主任室里,暖空调开着,怎么知道我们整整一个冬天都穿着春秋款制服的苦?”
卞玉楼颇有感触,点点头:“是啊,空调坏加上大门开,再加上我们必须穿修身制服,不准穿羽绒服,连深蓝色的薄型羊绒长衣也不允许穿,是太狠了。”她望了望没有居民来,悄悄说:“那个跟我们岁数差不多的丁丽莉,一入秋,月事就仿佛被冻住了似的,从秋到冬都不来的,吓人啊。”
坐在前面衣着略显朴素的朴厥,听到私语,回过头来应和:“还有那个谈英琴,家境蛮好的,月事也不好,天天保养,其实背地里也讲过木主任的坏话。”
赵玫三个互相望望,长叹了一声。卞玉楼十分通情达理地安慰她:“进体制不易,先做着呗,等明年冬天再看看。”
路上,赵玫再次收到了敖襄的道歉短信:玫玫,不好意思,今天我才问清楚淇哥哥原来说了那么重的话,他真是太过分了,换了我气都要气死了,哪有那么咒人的呀。听说明天阿巧就正式回春申宫了,你让他早上略等一等,淇哥哥会亲自到清韵苑来负荆请罪的,一定要帮我们说点好话呀,你千万别生他的气哟。PS.阿巧的生日也是农历十月二十,他说了么?所以你尽管放心,他一直把你放在心尖尖上。
回到家,赵玫把工作上的事说了。敖巧正想心事呢,没搭理。赵玫有些不高兴了:“你在想什么?”
其实敖巧在盘算怎么敲打敖淇,随口说了声:“什么?”
赵玫见他似乎一副定下来了就不把自己当回事的样子,只好收起愠容,又讲了一遍。
敖巧说:“首先,这六个月到了会不会开的问题,我看不大。你不是无事生非的人,只要以后不出纰漏,不再出言顶撞木主任,试用期还是能过的。冷这个问题,正好把旋阳淦带过去,洒点水,放在抽屉里,能保你一个冬天不受寒。不喜欢工作环境和工作内容,这个,你可以继续报考别的单位,等考中了再辞,别怕他们说的什么一旦正式入职跳槽就是不忠啥的,你仅仅是一个事业编而已。想和木主任缓和关系,木主任家庭背景怎么样?”
“她有一个儿子,在读大学,老公也是体制里的,不缺啥,就是指着临退休表现好点再提一级,以高一级的待遇退休呗。”
“我倒认识C区总工会的人,但她的上峰是真不认识。不过你也不求升迁,只是怕她给你穿小鞋,再看看吧。”
夜里,赵玫主动提出躺在敖巧身边。敖巧笑了:“自打订婚了,你人不一样了?”
赵玫赶紧解释:“我就是,就是特别没安全感,而且你马上要回春申宫了,不知道一两年后能不能回来。”
敖巧抚摸着赵玫的发顶,温柔地说:“放心,我时不时就偷偷回来一下,我感觉父王挺喜欢你的,肯定会为我们遮掩的。”
赵玫想到敖泽和敖襄,心中一阵温暖,又想到腊月里还没到过年,心又酸了:“除夕不能一起过啊?”
敖巧说:“能,谁说不能一起过?我趁着喝杯酒的功夫回来望望你,你可定心了。”
赵玫轻舒了一口气,又往敖巧怀里蹭了蹭,软软糯糯地答应了个“好”。
“哎呦喂,我还得万里赶回来,就得你一个好字?”
赵玫给了敖巧额头一个圣洁的吻,敖巧心平了。赵玫说:“阿巧,农历十月二十是你的生辰,你怎么不说呢。”
敖巧扑哧轻笑:“我从小就爱闹腾,爹妈闹心嫌我丢人,除了周岁时大办过,后来就没开生辰会的待遇啦。今年十月二十恰巧宜订婚、宜嫁娶,所以就选了这好日子。往后每一年,你都陪我过生辰可好?”
赵玫晓得他笑声背后的酸楚,心疼地差点落泪,又觉得落泪不吉利,强忍住泪水打个岔:“你算得倒精,既是生辰又是婚姻纪念日,少不得以后我每年都拽住你不放,一起去吃好吃的。”
敖巧哈哈大笑起来。赵玫说:“对了,明天早上敖淇会亲自到清韵苑来负荆请罪的,他是诚心悔过,你别为难他。”
敖巧一噘嘴:“凭什么,我还没问他到底狗嘴里胡嗪了什么,气得你伸手要打他。你这个人,色厉内荏,若不是逼急了,肯定不会想打男人的。”
轮到赵玫笑了:“你给的我什么评价呀,我就这么银样蜡枪头么?一时冲动罢了,他主要是喝得太多了,以后叫他注意点就行了,多大点事。”
敖巧把赵玫摁在枕头里,眼睛亮晶晶的,问:“那你说,我好还是他好?”
赵玫有一种被大型犬反扑的感觉,这时候他慢慢化了形,被子里伸出一条长长的带有银白色鳞片的尾巴,好萌啊。赵玫怕自己笑得太大声,把手腕露出来给他瞧:“连蓝宝手串都摘了,你总该放心了吧。”
敖巧这才懒洋洋地放下了高高翘起的龙尾巴,应道:“既如此,这一回我便不计较敖淇。他以后要是再挑拨离间,我定要狠狠在父王面前告他一状。”
赵玫搂住敖巧的脖子:“嗯,阿巧你说的对,男人就该这样有度量!”
敖巧洋洋得意,说:“那个梅梁心公司的纠纷,我看你爸也不太会弄,给他介绍了个跟派出所没瓜葛的专搞婚姻诉讼的事务所,你爸把事转给那家吧,省得到时候打输了反遭亲戚埋怨。”
赵玫很是感动,这才是男友力呀,一激动直接打kiss。
敖巧也怕破戒,亲了几分钟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黑暗里,赵玫忽然想起了表妹,问:“你晓得晓苹还跟敖锦在一起嘛。”
敖巧说:“晓苹跟敖锦回东北啦,哎其实若敖锦是凡人,两个人的确般配,干柴烈火的。可敖锦玩归玩,思路清爽得很,恐怕晓苹要伤心啦。”
赵玫明白了敖巧的意思。敖巧又说:“我再跟你说一个笑话,令表弟看上我姐啦。”
“啊?”
“他眼光挺好,可惜像我们这样一个愿修一个愿等的有几双呢。况且,他在我姐眼里就一凡夫俗子。”
赵玫想了想:“徐海是挺俗的,这一点没冤枉他。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只是奇怪,怎么我们家里人都那么喜欢凑上去呢。”
敖巧摇晃着头连连发笑:“这个叫家族基因吸引,懂不懂伐。”
赵玫说:“明天我得给敖襄姐姐打个电话替徐海道个歉,徐海他不会骚扰了人家吧。”
“别担心,姐姐追求者如过江之鲫早见怪不怪了,徐海那小子见姐姐就酥了,哪敢冒犯她。”
“那就好,哎,我的表弟表妹怎么就那么爱生事呀,不过这也许也算我人生中的一种修行吧。”
“我看你金钱关、美色关、权力关、亲情关都过了,将来说不定宗教关、生死关也能过,再次筑基拭目可待呀。”
“别嘲笑我了好不,金钱关我就过不了,美色关我不是栽在你手里了嘛,只是被迫清修而已,至于后面几关有的压根没我的事,自然就不需要接受考验了。”
敖巧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别妄自菲薄,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赵玫搂着他的脖子,眼皮也逐渐沉了下去,答应着。她心想:敖巧是我碰到的最有安全感的了。不管未来如何,明天太阳会再一次升起,又是崭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