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醒来，看见自己身在各色海草铺底的水晶棺里。
自己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那里人衣着打扮都不同，有汽车飞机大炮，好像自己在那里死了，跑到一个渔民村落里出世了。
可现在，自己怎么会到这里来？
自己在那里的名字叫钟毅，好像是男的，他只觉迷迷糊糊。
他想起身，却觉全身无力，很乏，精神也不济，不一会儿他又睡去。
等他再次醒来，精神气貌就不一样了，这下他也明白了一些事。
自己好像是三世为人，原本在现代文明的社会里，后来转世到一个架空世界做了渔民，生活了十八年，现在又附在人鱼国公主身上。奇妙。
昨天，他折腾到很晚都没能从水晶棺里爬出，斑比婆婆原本想让他到楼上住，后来也只能让他留在水晶棺里。
现在，他很顺畅就爬了起来，活动全身，感觉没哪不舒服，看样子自己恢复正常了。
好高兴，他跳出棺外，打开门就往外冲，一边说：“婆婆，我知道我是哪里人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门外的人——自己的妈妈和六个姐姐。
妈妈和姐姐的眼睛都红肿着，眼泪花花。
人鱼天生泪腺不同于其他族，他们的眼泪一离开眼眶就会变成晶莹的珍珠，奇怪的是，自己不是人鱼也有这个特征。
妈妈和姐姐脚下是无数的珍珠。
他的心刺痛起来，因为自己的死亡、安琪公主的消失，给自己家人带来了多大的痛苦？为了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搞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
妈妈和姐姐诧异地看着他，斑比轻拍着藤椅上的抚手，没有说话。
温文尔雅的妈妈问：“这位是？”
“我的病人，头部受过伤。”斑比回答。
妈妈怜悯地看他一眼，那一眼，让他心房大开，滚下眼泪，世界上最好最温柔的妈妈。
一瞬间，他产出冲动，立刻马上，与她们相认。
但自己已是另一个人，怎么相认，而且，东方那边……
东海岸那边，自己有父母也有宗亲。十八岁那年，自己是被一个海妖拖下了海。
加上自己在西海这十六年，那边的父母年龄已经很大了，又没有其他孩子……
他僵住了，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办，许久，他看了眼斑比婆婆。
自己还是先理好眼前的事，婆婆说自己的身体有问题，需要再研究清楚，那就不急着跟她们相认。
她们已失去过自己一次，万一相认了，再出什么问题，她们会再伤心一次，打击会更大。
强压住自己的心绪，他退回厅后的房间里，虚掩上房门。
他把头靠在门上，只觉心口很紧很紧，很想哭很想哭，却哭不出来。
许久，门外细碎的说话声停止，他打开门，看见厅内空无一人，妈妈她们已经走了。
斑比从大门口进来，问，“刚才你打算与她们相认？”
他的眼睛动了动，不知该怎么回答。
“婆婆，我记起了过去。”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
他把昨晚梦到的事说了一遍。
“你怎么变成人鱼的？”
他愣，茫然起来，自己怎么变成人鱼的，没印象啊，看样子，自己没有完全记起过去。
他心中隐隐不安，那边，父母还在吗？
不过，现在想这些事也无济于事，还是搞好眼前的事，不过耽误就不能再耽误了，等过几天检查自己的身体没问题就要动身回去。
“其实我是男的。”
婆婆一副毫不在意早就知道的表情，也是，她肯定检查过自己的身体。
他不觉有些脸红。
“你十六岁生日后，我给你做检查，发现你身体出了异状。”
“什么异状？”
“你后背长出隐形的东西，就跟树芽一样，天天长大，估计不久就会变成另一样东西，偏偏你还想上岸，找那个王子，要你舌头也去。”
钟毅扭开脸，那个王子已成为过去式，幸好自己没和他成事，自己可是男人，要讨老婆传宗接代，自己家只剩自己一支了。
一个与己无关的人，一个懵懂少女的幻梦，终是随风飘逝，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你的舌头，是防止你把自己异状说出来，被人当怪物打击。舌头放到你原身身上，跟你的原身融合了。”
钟毅不觉感动，原来婆婆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她一直在帮自己。
婆婆的脸……
一双深凹陷的眼睛，整张脸皮包骨头，当初自己很怕她，觉得她狞狰恐怖，现在，自己觉得她一点都不丑也不可怕，她是一个面恶心善的人。
“谢谢你，婆婆。”说这话他说得很真诚。
“婆婆，我在这待了大概十七年，以前在东海边活了十八年，现在大概是三十五岁，我想回东海，那边父母老了，我要回去照顾他们。”
婆婆露出奇特的表情，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不想说，看得他满腹疑云。
“印象中，我那边的父母过得很苦，常年吃不饱饭，我回去总能好一点，我会挣钱给他们用。”
斑比微抿了嘴，说，“那你这边的父母就丢？”
“不是丢，人的寿命很短，能活个七八十岁的都很少，而人鱼能活好几百年。
我去照顾那边的父母，以后再回这里来，这边父母其实也不用我照顾，他们自己很有能力，但我会回来的。”
婆婆表情仍很奇怪，他感到迷茫。
婆婆忽然笑了，“亚历山大。”
“我不叫亚历山大，我的名字叫钟毅。”
“仲丽，你堕海后经历了什么？怎么变成的人鱼？”
“我不知道。”
“你在东海待了多久才来西海的？”
他一愣，蓦然明白了婆婆的意思，眼神暗了下来。是啊，自己不可能刚坠海就来了西海，在东海待了多久？
自己究竟多少岁？那边的父母还在吗？自己回去还能见得到他们吗？
“而且，你的身体不知道会不会散落。”
是啊，自己会不会走着走着就散掉，然后每天与鱼虾斗争，耗尽一切希望却始终到不了东海。
自己应该多待一段时间，彻底研究清楚自己的问题。
两人好一会儿没说话。
许久，钟毅抬头，问，“婆婆，刚才你跟我妈妈她们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