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振虎真够狠的,这是大海碗,一碗顶两碗,再兑上水;白振羽喝的肚子发胀,一连到外边排了四五次尿,才觉得轻松一些,连说话也不再断断续续了。白振虎说:“行了,我们去吧!”
来来回回的折腾,似乎让白振羽脱了力,走路都不想走。但是白振虎就像没看见,和白振羽手拉手地往外走;白振羽说道:“你慢一点不行吗?我都站不稳了。”
天黑,白素花撵出屋门,对白振虎说:“振虎,拿上灯笼,天太黑了!”白振虎赶紧跑回去;他知道大哥喝酒了,不然他们根本不需要。白振羽趁机休息了一下,等白振虎回来,才对白振虎说:“振虎,现在我清醒了很多,你再把事情经过讲一讲。”
白振虎只好再说一遍,白振羽说:“这个贱货,真是要逼我们动狠手了!”白振虎马上激动地说:“大哥,你有主意了?这些天憋死我了!不管什么办法,只要你下命令,我就给你冲锋陷阵!”
切骨之恨,人所共有,在刘家庄,这已经达成了共识。刘顺同的耻辱就是刘家庄的耻辱,而痛中之痛非刘白二家莫属,因为白家和刘家就是一家人,刘家庄只有刘姓和白姓两家人,亲戚连亲戚。
三月初二上午,白振羽家来了两个朋友,白振羽自然盛情款待。酒逢知己千杯少,白振羽根本就没有撤桌,和朋友喝酒说话,这才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一直到了晚上,客人已经是醉醺醺的,但兴致不减。
在白振羽的家里喝完酒,天已经很晚了,两个客人却又去刘顺同家里看望了刘顺同。他们两个走的时候坚持要回旅店,白振羽热情挽留住一宿,但他们根本不同意住下的建议,还是回去了,说明天一早就要出发,这样也省了白振羽再为他们操心。刘家庄有人知道,他们两个是远方的朋友,已经多年不见,但因为还要到远方去,所以他们就坚决告辞了。
送回他们的时候,白振羽兄弟也直接回家了,他们都累了,包括白素花;他们也不是铁打的,也需要休息。天刚刚亮,有人就听见白振羽的大门被砸得震天响,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响彻了半个村庄:“快点起来,秀姑寻短见了!”
这个女人当然就是白素花,他们的当家人不能担起男人的责任,就只有让女人来抛头露面。这样的声音太响亮,让村里过半的人都起来了,纷纷跑到刘顺同的家里。
因为他们几乎是同时到来,于是他们也就都看见了,秀姑用一根新绳子把自己吊在屋梁上,脚下是一张桌子,桌子上又是一个小凳子,大概是桌子太矮,秀姑够不到,所以才加上了一个小板凳。再者,这更是为了上吊方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标准的上吊自杀。
大家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且有人在小声说:“死了就死了吧,其实早就该死了!死了倒干净,省得我们看见她就恶心!”白振羽则面色严峻地说:“这样也许更麻烦了!这不是一件小事,不能乱说,马上让人到张家湾报丧吧,不能再晚了!”
有人七手八脚把秀姑放下来,发现秀姑的身上竟然尚有余温!有人判断道:“秀姑寻短见绝不会超过两个时辰!她的娘家人来了,可能也不会凉的。”其实什么时候断气,谁也说不准,他们只是猜想罢了,却不敢肯定。
但明显,所有的人都好像幸灾乐祸的样子,一直阴沉的脸也有了笑意,没有人为秀姑感到惋惜。
白振羽是理所当然的当家人;刘顺同虽然也醒了,而且显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但他毕竟已经成为一个废人,除了从他的脸上能看出喜忧参半的样子,别的什么也不会说。
是的,在这种情况下,是应该告诉秀姑的家人,尽管秀姑死有余辜。她的家人也就是张昆山,因为这毕竟是张家的女儿,刘家的媳妇,不管她生前做了什么错事,死者为大,都要公事公办。刘家的族间人也来了几个,大家稍作商议,就决定让刘章同到张家湾去请张昆山。
现在的张昆山依然基本不出门,除了大忙季节他不得不出门以外。三月这个季节刚到,地里还不是特别需要人手,所以他也就基本不出门,就是出去也是一早一晚人少的时候。
刘章同到的时候,张昆山并没有开门,这在村里来说,除非是懒人才这个时候也不开门。但张昆山不是懒人,他早就起床了,把院子打扫一遍,又闷上一壶茶,坐在椅子上发呆。
也许是亲情的缘故,从昨天晚上他就心神不宁,凌晨竟然从噩梦中吓醒,惊出一身冷汗。但具体为什么会这样,到现在他也不明白;张昆山试图把恶梦细细想一遍,但他却发现,梦境只不过是零零碎碎的碎片,根本就不能完整的演绎出来,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图像。
一阵急促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让张昆山忽然哆嗦一下,从沉思中醒来;他马上明白,有人是在敲他的门。
“谁呀?”张昆山慌忙跑到外面,但却迟疑起来,因为他不想给来人开门。刘章同却急了,对着里面喊:“亲家,我是刘家庄的刘章同,有急事来找你,快点开门吧!”
刘章同的声音是急促的,让张昆山听着瘆得慌,莫名的心慌意乱。张昆山知道了是刘家庄的人,而且是刘顺同的同辈,于是也慌慌张张地说:“您稍等,我马上就来。”
打开大门,刘章同看到附近没有人,就焦急的对张昆山说:“亲家,我是替我哥来跑腿的,家里出了一点事,他又不能来,就让我来跑一趟,我看咱们就不进去了,这就走吧?!”
张昆山听得云里雾里的,根本就什么也没有听明白,于是更加慌张,对刘章同说:“刘家亲家,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亲家有什么事?”但又觉得不妥,这象在咒亲家不好的意思,容易引起误会,就赶忙掩饰:“我没有一点准备,也听不明白你让我干什么去,我好歹要和家里说明白呀?!”
张昆山说的明白,刘章同无奈说道:“对不起了亲家,我实在是来得匆忙,心里又急,所已就没有把话说明白。你也知道,我大哥已经病了好久,一直处在半昏迷状态,现在他醒来了,却不记得什么时候了,以为还是记忆中的去年,于是一个劲地要请你过去,看样子一定有话想对你说;你不去,他已经两天不吃东西了,实在无奈我们才来打搅你!”
刘章同编了一套谎话,其实也是不得已,他知道要是据实说了,张昆山家里肯定会出大乱子,说不定有人会趁机闹事。张昆山信以为真,对刘章同为难地说:“刘家亲家,我这样空着手,能象话吗?”
张昆山也是一个要面子的人,虽然秀姑给他捅了这么大的漏子,但最起码到现在,他们还是亲戚,他不能不懂礼数,再丢面子。刘章同一把拉住张昆山说:“王家庄的店子多,卖什么的都有,我们就到那里捎着点吧,不要再耽搁了,刘顺同催的太紧了。”
但是到了王家庄,刘章同就由不得张昆山了,对张昆山说:“刘顺同不缺这点东西,别太死板了,就把这套礼数收起来吧,现在需要的就是快点走,买东西有什么要紧的?以后再说!”不由分说拉住张昆山的手就走。
但是进了刘家庄,张昆山就觉得气氛不对,他见到很多人在刘顺同的家门出出进进,每一个人脸上都神色凝重,见了面也只是匆匆点头,然后就急匆匆的离开;看样子,这里一定是出了大事了!
张昆山不敢问了,一股不祥的感觉在弥漫,让他惶恐不安。刘章同并没有直接进门就打招呼,而是默默不语带张昆山到了客房里。只是一会儿,白振羽就到了,对张昆山简短的寒暄几句,张昆山就急不可耐地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了?这不是要急死人吗?”
“大哥,你不要急,因为急也没有用,只怕反而急坏了自己,是不是?”白振羽忽然对外面摆摆手:“开始行动吧。”然后真诚而又悲怆的对张昆山说:“告诉你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希望你能挺住:秀姑这孩子想不开,寻短见了……”
大门上很快就插上了招魂幡,还有必要的丧事用品也在陆续摆出。白振羽想得周到,在张昆山到来之前,一定不要让张昆山看出死人的样子。
白振羽说到最后,似乎非常悲痛万分,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似有哽咽;张昆山早就大惊失色,痴痴地楞了一会,才对白振羽说道:“你这是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楚,快点……”
同样,张昆山说着说着声音变得颤抖,因为他已经意识到,白振羽并没有和自己开玩笑!张昆山傻了,呆呆的站在屋里,似乎在等待白振羽准确的回答。但白振羽却不多说,对张昆山示意:“大哥,跟我过去看看吧。”
张昆山变成一个白痴,迷迷糊糊的跟了出去;一直到现在,他还是不能相信白振羽的话,或者对这一消息作着最后的抗拒。这个时候,秀姑还是停放在别院里,而且就在她出事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