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让人心脏都要骤停的失重感里,宋亦安竟看到清韵表情骤变狰狞,仿若恶鬼。
她心跳如雷,眼睛却眯起,凝目去打量这骤然变化的可怕表情,但还不等她分析出对方的肌肉变化,就已经被花叶遮住了视线。
季青临死死按住伸长脖子的宋亦安,既心累又生气。
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他刚刚险些死了?!
这股怒气来得汹涌,让他直到把宋亦安稳稳放在地上,都没有跟宋亦安说一个字。
清桃冲到了宋亦安身边,她连嘴唇都是白的:“……王爷!”
宋亦安转头看她,柔声道:“没事没事,我好好的,别慌,来,放轻松,跟着我呼吸,来,吸吸呼……”
季青临忍无可忍:“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
宋亦安被他突然爆发吓得一懵,抬眼看他,眼底里的迷茫,都快要溢出到脸上了。
季青临顿了顿,淡淡道:“日后若是王爷不幸再出现在凶案现场,请王爷一定站在外围看着等着,而不是亲自涉嫌到现场来。”
宋亦安摸摸鼻梁:“我……”
“清韵!!!”
惊惧悲恸的惊呼打断了是宋亦安的话,宋沅不可置信地冲到了无人问津地尸体旁边,抖着手想要去碰清韵,却忽然顿了顿。
宋亦安安静看他,就见他踉跄着站起来,脱下外袍,紧紧将清韵的尸体裹住了。
她只是一个一双玉臂万人枕的妓子而已,袒露身体给男人看,似乎早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但宋沅显然这样以为的。
哪怕她面目可畏,甚至看着让人作呕,可他第一时间想的,却是替她遮掩,给她体面。
见宋沅要把尸体抱起来,宋亦安开口道:“等等,沅哥……我想检查一下她的尸体。”
宋沅猛地抬头:“安安!她是个女子!”
宋亦安并不生气,只是温声道:“沅哥,她死得很惨,我想帮她。”
季青临沉声道:“世子心中悲恸卑职明白,但也请世子明白,刚刚,王爷险些被这具尸体杀了!”
宋沅猛地震了震,歉然看着宋亦安:“对不起安安,清韵是我……”
他自责道:“我让人去请大夫,今日我失态了,不配你一句沅哥。……我不会动清韵,也不会让旁人来动,你先坐下休息,等确定身体没事了,再想查什么也不迟。”
宋亦安没跟他犟,点头道:“沅哥若是信我,便让季大人去找大夫和仵作过来。沅哥,事关重大,我知道你伤心,希望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宋沅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好。”
他拱手看向季青临:“季大人,劳烦你。……这件事情最好暗中进行,不要闹大。我一会儿让人开了后门,劳烦季大人的同僚从那儿悄悄进来了。”
季青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希望世子能明白,今日之事,即便瞒得了今日,也瞒不了太久。锦衣卫,不能听从诚王府的命令来做事。”
宋沅认真作揖道:“我明白,我只需要今日的安静,就当是,让她能安安静静过个生辰吧。”
说到最后,他声音难掩哽咽。
季青临深深看了他一眼:“卑职恐怕……”
他看得出来,宋沅对清韵绝对不只是东家跟雇佣者的关系,恐怕不单单是清韵喜欢他,他也心悦清韵。
但,这与他何干?
昨日他才来这碧水楼查逃犯李野,今日原本约好的就是来探听李野的消息,偏偏就在这时候,这清韵竟然就离奇死了,而且还险些把辰王砸死。
这么巧合,说跟李野没关系?
宋亦安忽然叫季青临:“季大人。”
季青临转头看她:“王爷开始哪里不适?”
宋亦安温声道:“我许久不见图图了,挺想念他的,不如季大人一会儿就叫图图过来,等我休息半日,咱们再验尸半日,好好把这件事情查清楚,可好?”
季青临眉头紧皱。他不信以辰王的谨慎,会看不清楚这件案子背后可能隐藏的杀机,可辰王他还是要这么做,一旦出了事,他一个小小的锦衣卫镇府使怎么可能担待地起?
季青临摇头道:“此事……”
宋亦安睁大眼睛看他:“季大人……”
季青临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警告道:“如果此事是李野谋划,就是为了刺杀王爷,王爷就时时刻刻都在危险之中!”
宋亦安眼睛一亮:“我保证,只要季大人在,我就一定跟在季大人身边,若是季大人要忙,我便让桃桃跟我寸步不离!”
季青临眼底划过一丝无奈,面上却愈发冷清:“既然王爷下令,卑职自然遵从。”
话说得坚硬无比,但在场众人谁看不出来,他到底是因为宋亦安的话才转变了态度。
宋沅感激地冲季青临拱手道谢,等季青临出去派人去叫胡荼,又郑重地冲宋亦安鞠了一躬。
作为年轻一辈世家子弟的领头羊,他比谁都清楚,疯狗季这三个字,是比茅坑里的石头都还要又臭又硬,不可掰折的存在。
今日清韵之事险些害死辰王,干系重大,季青临同意替他暂且隐瞒不报,是承担着极大的风险的,一个不慎,甚至会丢掉才拿到手不久的镇府使之位。
而他这弟弟辰王,则是直接承担着随时被刺杀的风险。
宋沅心中充满了感激,他很清楚自己如今的行为会给诚王府带来风险和麻烦,一旦被母妃和父王知道,定然会被严厉训斥。
也就只有眼前这个弟弟,才是自小到大都真的懂他,唯一懂他的人。
宋沅红着眼眶:“安安,我……”很难受。
他张口欲言的几个字,到底还是死死压回了喉咙里,默默安排人手守住了清韵的院子,又把崔鑫弄醒,让他去给宋亦安拿热水和干净的毛巾衣服。
除了时不时忍不住看向清韵,眼神难掩悲伤,他把能想到的一个好哥哥该照顾弟弟能做的,都做到了。
宋亦安看着他眼眶通红的隐忍模样,心中一阵难过。
她还记得,宋沅自小就是一个性情中人,大约是小说家的通病,他自小便高兴的时候文字欢悦,诉说他的欢脱闹腾,伤感的时候便黯然伤怀,泪洒纸上。
可如今眼前的这个青年啊,她的哥哥,悲恸的时候不会哭,难过的时候依旧能温柔地笑出来,怎么这样让人觉得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