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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愈浓,甜杏和清桃一去不复返,一直在院子里行动的宫女太监们,也渐渐不知所踪。

不知什么时候起,整个承乾宫都变得安静起来。

安静得有些吓人。

棠棠害怕地缩在青衣怀里,小脸儿隐隐有些发白:“好吓人呀。”

宋亦安侧耳倾听了片刻,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桌面,过了好一会儿,她转头看青衣:“带着棠棠去内室休息。”

青衣嘴唇颤抖:“王,王爷,外面有人在,在哭!!!”

要不是亲耳听到,她当真不知这承乾宫竟然真的闹鬼,而且这样可怕。

宋亦安柔声道:“不要害怕,人伤心了会哭,鬼难过了自然也会哭。人生在世有不如意,鬼生在世或许更艰难,但只要一直往前看,哭完之后,照样还是新的一天。”

青衣:“……王爷?!”

现在这种情况,是说这些的时候?

她简直要疯了。

宋亦安看了一眼屋内:“去吧,抱好棠棠。”

棠棠拽拽青衣:“母妃说了,要听哥哥的话。”

青衣不敢耽搁,忙忙进了内室。

她才刚进去没一会儿,屋子里就发出了一声惊呼。

宋亦安快步进了内室,却发现屋子里竟然空无一人了。

她脸色-一沉,到处搜寻了一边无果之后,拿起烛火,慢慢朝着外面走去。

她的寝宫一向都灯火通明的,即便是庭院之中,也向来不节省灯火。

可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一切都被黑暗吞噬了,既没有光亮,也没有声音。

宋亦安犹豫了很久,才缓缓走进了夜色里。

院子里的哭声飘渺轻微,时而近得仿佛就贴着后脑,时而远得仿佛来自天边。

宋亦安呢喃:“小姑娘又带着孩子来串门了?”

她凝目四处寻找,声音微微提高:“上次你来寻我,说你死得寂寞孤单,希望我能陪你,我当时便应了。

这一次你来找我,还是因为孤单寂寞吗?没有关系,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可以对我说,有什么冤屈,我能帮忙的也一定帮你!”

她非常耐心,像是一个劝人向善的小夫子。

但哭声幽幽,却仿佛忽然间就消失了。

宋亦安歪头:“还是害羞吗?”

她有些苦恼地看着沉沉夜色,白皙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薄汗。

就在她鼓足勇气要走进黑暗中的时候,背后忽然一阵寒意袭来,有滴滴答答的水珠,从高处落在了她的头顶。

嘶!

宋亦安暗暗抽了一口凉气。

如果没有记错,她一直都站在门口,而背后的屋子,她不久前才搜查过,分明空无一人,且门窗紧闭!

凄厉的哭声骤然在耳边响起,宋亦安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不是冷汗。

是被贴着她后背的东西……沾湿的!

宋亦安头皮发麻地缓缓迈步,背后的东西也跟着迈步。

她停住,那东西便也停住。

它始终跟她保持着脚尖贴着脚后跟的距离,一开始只是随着走,后来,却是一股无可抗衡的力道推着她往前走。

宋亦安都不敢停下来,因为只要停下来,她的脚后跟就会被对方冰冷的脚尖锥得刺痛。

她也停不下来,对方贴着她的后背,仿佛无可抗衡的、要推着她下地狱的怪兽,势在必行。

不知道在黑暗中走了多久,背后忽然就空了。

宋亦安险些后仰地停了下来,缓缓转身,却只看到了一片黑暗。

但她莫名地感觉到,对方就在她的眼前。

这一次,是脚尖碰着脚尖。

可宋亦安就是看不到它。

宋亦安紧张地抿了抿嘴角:“你,你还在吗?”

四周一片死寂,宋亦安慢慢地伸手,看不见,但,她摸到了它。

它真的就在她眼前,月光透亮了一些,宋亦安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个轮廓来。

对方非常高大,直超出了她一个头那么高。

它像是深埋在水底许久,身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下,又或者,是血在滴滴答答地落下。

宋亦安看得吃力,只能绷着耳朵仔细聆听。

夜风拂过,乌云再次遮盖了月亮,宋亦安便又看不到它了。

她的手摸在对方身上,有一种很可怕的稀烂的感觉。

宋亦安顿了顿:“我知道你,你叫福宝,是吗?你为什么总来找我?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对方的身体忽然前倾,宋亦安能够感觉到,一股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对方肿胀的脸,似乎贴在了她的脸上。

宋亦安睁大清透透亮的眼睛,真诚看着它的方向,不闪不退:“我记得那天你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曾经看了我很久。

我这辈子都记得你的眼神。你很绝望,对吗?你期待,甚至是偏执了半辈子的生活和人,就在宫外等你,可你去不了了,是吗?”

一股大力猛地传来,冰凉腥臭的手,掐住了宋亦安的脖子。

宋亦安难受地从腰间掏出匕首,直捅对方心脏:“你别这样!你冷静!”

噗嗤一声。

匕首没有捅进去,但刺到了对方。

它虽然身形庞大,却是少有的灵活迅敏。

宋亦安在对方踹到自己之前勉强躲开,她有些狼狈地翻滚了一下,咕噜噜一路滚到了水里。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到了后院的池塘边。

宋亦安咳咳咳出嘴里的水:“福宝?你冷静了没有?”

她慢吞吞在水里游动,仿佛捅人的事情从没发生过一样:“你刚刚滴到我头上的水里有毒吧?是尸毒吗?我怪难受的。”

她歪头倾听着周围的动静:“你下水了吗?我们聊聊吧,我想,你应该已经冷静了,是吗?”

她嗅着空气里的血腥味。

这样的流血量,再激动也该冷静了不少了。

周围有水花声响起,宋亦安哗啦一匕首刺了下去:“你别过来,男女有别,咱们就这么隔点儿距离聊行吗?”

她有些害羞:“我只愿意跟我未来的妻子挨着碰着,你刚刚那样贴着我,让我为难极了。”

一股血在池水中晕染开来,它受伤了。

宋亦安歪头:“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在安嫔家里的时候,是安嫔父兄争夺的对象,日子一定不好过吧?

安嫔的母亲懦弱却阴毒,她恨不得丈夫和庶子为了争夺你而死,这样,她就能杀了你进行所谓报仇,再名正言顺地继承家业。

可你不愿意屈就那对儿父子,安嫔入选之后,你答应在宫里做太监的对食帮安嫔,安嫔母亲这才同意你进宫,对吗?”

呼哧!

呼哧!

仿佛受伤野狼的喘息声响在耳边,水中哗啦声大作。

宋亦安紧张地挥动匕首:“哎哎冷静!要是实在冷静不下来,我帮你?”

两相对峙的时候。

嗤!

一支箭凌空射来,刺穿为了怪物的手腕,咄一声扎进了岸边的石头里。

这是一只带着铁索的箭。

怪物被射串了手腕,在铁链的冲劲下,身体一歪,栽进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