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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个世界上,最相信鬼神的人应该是宋亦安。

毕竟她是“过来人”,可偏偏,只有她,在亲眼见证了鬼魅之后,却还是坚定地认知着眼前的一切。

这份笃定不是因为她胆子大到百无禁忌,而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不符合逻辑。

甚至于,就在这慌乱得乱七八糟的处境里,她还把所有事情都给捋顺了,且证据确凿。

宋亦安从季青临和清桃手里拿走了匕首,一边温声安抚他们,一边摸索着,再次走到了墙壁处。

在这一片血雾之中,她不信任任何东西,只信任手底下坚实的墙壁。

一路走来,碰到窗户就推开窗户,碰到门,就打开门。

期间,她总能摸到滑腻湿滑的东西,像是血,又像是腐烂的血肉,间或有冰冷滴水的鬼手掐住她的脖子,又或者是长了尖牙的泥鳅咬烂她的手指……

但无论看到什么遭遇什么,都不能阻止她前进的脚步,惊扰她平和可靠的话语。

她的声音始终是温和的,哪怕是聪敏谨慎如季青临和清桃,都不知道她此刻在遭遇着什么。

“你们好好回想,是什么时候开始看到鬼怪的?是不是在四季拽了那些泥鳅下来的时候?”

“赵德柱的血里有毒,那些泥鳅之所以渐渐失活,就是因为它们的尾巴浸泡在赵德柱的脖子里。”

“赵德柱死得太惨,死状狰狞惨状,足以抓住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让我们忽略了来自尸体本身的危险。”

“我们三个人里,清桃和四季的功夫世间少有,只要能挑拨你们两个动手,对方就能一举把我们团灭。”

“赵德柱死于中毒和失血过多,凶手可以远程控制赵德柱的死亡,却不能控制赵德柱死在吐出秘密的瞬间。”

“所以,凶手当时一定就在这浆洗房里。这会儿应该也离我们不远。”

“你们两个武功那么高,却都没有发现他,那么,这个凶手本身一定武功不低。”

“不过他的武功应该比不过你们,大约只是中等,这次是借助了毒血才蒙蔽了你们两个的五感。”

“他非常擅长用毒,而且工于心计。”

“这个人在宫里有一定的权利,却位置不高,存在感也很低,低到不用的时候,你甚至都想不起来这个人。”

“他平日里一定是个温和好相处的老好人,但实际上,没有人能真正让他吃亏。”

宋亦安说到了这儿,忍不住有些惊叹。

“这是一场极厉害的算计,如果我真的死了,那么,赵德柱背锅惨死,他自己再干掉或者弄疯春玲,让这两人背锅弄鬼之事,就把整个案子形成了闭环。”

“如果我没被春玲害死,还带着人查了过来,那就让我们中毒之后自相残杀,要是我们都死了,就更能佐证恶鬼杀人的设计。”

“要是我们没死,亲眼见证了鬼怪,不正好坐实了女鬼怨气的源头在我身上吗?妙啊!”

说到关键处,宋亦安眼睛都亮了,忍不住还躲了一下脚,仿佛高山流水遇知音一般急切和期待。

整个浆洗房门窗大开,夜风吹了半天,屋子里的毒血虽然还在,但蒸腾出来的毒气却散了。

清桃和季青临眼中血色渐褪,终于从万千鬼相中挣脱了出来。

他们寻声望去,就见宋亦安提着灯站在门口,暖橘色的灯光里,她眉眼清俊,笑得又暖又干净。

明明上一刻还陷在鬼蜮之中,可当鬼雾散去,眼前就只剩下了干净温暖的宋亦安。

无论是清桃还是季青临,都忍不住深深地注视着宋亦安,下意识想靠近最干净有温度的存在。

宋亦安忽然快走两步,拎起一个小板凳,砰一声把刚坐起来的春玲砸晕了。

季青临:“……”他果然是中毒了!

宋亦安拿板凳拨弄着春玲,以确定对方的确是晕倒了:“他躺地上吸的毒气最多,别再发疯伤到你们俩。”

她蹲在地上,仰头看两人:“别担心,回去让太医开两副药排排毒,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季青临心中有个念头腾地升起,怎么也压不下来。

连武功最高的自己和清桃都中招了,为什么没有任何武功和内力的宋亦安,反而是中毒症状最轻的那个?

他抿抿嘴角咽下了心中的疑问,强迫自己把目光转向了别处:“再过一会儿就要天亮了,这里很快就会有人过来。”

宋亦安温声道:“齐母妃心善,家里跟东厂一向有些交情,难免以为太监都是好的。

她哪儿会想到,竟然有奴才胆大包天到想要谋害皇子呢?我让清桃去跟齐母妃说说情况。

相信这一次,齐母妃一定不会再心慈手软,过分宽厚,被那些心怀不轨的奴才欺骗,暂且让浣衣局封宫一段时间了。”

季青临眼神古怪地看着宋亦安,明明每一句话都能置对方于死地,她却能说得这么好听。

东厂乃帝王走狗,李家跟东厂有交情,岂非图谋不轨?

齐妃亲自担保的赵德柱竟然指使人杀宸王,谁能证明不是齐妃想要谋害宸王?

无论是这两条里的哪一条,只要皇帝要严惩,都能扒下齐妃和李家一层皮。

哪怕皇帝碍于李家权倾朝野,此刻什么都不做,也必然会狠狠记下齐妃和李家一笔。

当初齐妃在承乾宫指点江山,讽刺皇后宽厚好欺,逼迫宋亦安放出嫌疑犯的时候,可会想到,天真温和的宋亦安,反击起来是会要人命的?!

这位亲王,实在不是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