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瑜静静听着。
果然，廖凡坤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小瑜，我要说一件事，你听好。“
邢瑜跟着点了点头，这才想起对面看不到，还没张口，就听到对面继续说着。
“你二叔的身体其实一直没养好，这些年消耗又太大，为了让他长命百岁，有个好身体给我买海景别墅，之后一段时间，我打算把他带到国外去养着。“
廖凡坤做好了邢瑜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准备，结果好半天过去，就只听见邢瑜轻轻说了声好。
难道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把邢城带走？
不问问我带走他之后怎么办？
不问问我把他带到哪里？
……
他这次是铁了心，甚至头一次跟家里的人服了软，在美国那边安排好了一切。
本来还有些如临大敌地想着怎么解决邢瑜，没想到对方直接就松口了。
跟着昨晚的咄咄逼人简直是两个样子，更何况，这还是在他模棱两可模糊了过去事实的情况下。
想是知道廖凡坤在因为什么沉默，邢瑜捏了下手指，开口问道:“廖叔叔，你什么时候带二叔走呢？“
邢瑜的平静让一开始还有些怀疑和不安的廖凡坤渐渐镇静下来。
如他所期望的那般，邢瑜没有被这些事情击倒，反而重新站了起来。
他长大了。
廖凡坤抬眼，淡淡扫过面前的房门，一夜未睡的眼睛通红干涩，若不是心里有些酸胀地欣慰，他会以为眼角的湿润是因为太过不适的生理反应。
“也许就是今天。我联系了邢城六年前的主治医生，那边的仪器设备也要好一点。“
“你不用担心，邢城会没事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邢瑜的嘴角甚至有了一丝微弱的弧度。
“谢谢你，廖叔叔。二叔……就请您好好照顾了。“
当年如果没有这个男人，邢城或许早就已经撑不住了。
廖凡坤有些不自在地低咳两声。
邢瑜拿着手机，眼神却是转到了卧室大床所对的那篇窗户上。
也不知是不是快到中午，外面那层水汽似的薄霜都悄悄散尽了。阳光变得稍微灿烂起来，穿过万米高空，透到地上来的时候，就呈现出温暖的橘黄色，光秃秃的树干被笼罩在其中，像是用色调饱满的油笔轻轻刷上了一层光滑的颜料，舒服又惬意。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邢瑜的眼底也映上些笑容。
廖凡坤的犹豫，廖凡坤的迟疑，他都感觉得清清楚楚。
何亦度的这块疤永远是他们之间无解的难题。
那些扑朔迷离的过去依然是险恶而危险的诱惑。
他或许对何亦度的事依然感到悔恨，对隐藏在平静记忆蠢蠢欲动的真相依然好奇。
但是，二叔只要还在这个世界，还好好活着，这就比所有的一切，都要重要。
挂电话之前邢瑜的最后一句话，郑重如同誓言。
“廖叔叔，在我心里，二叔一直都是最厉害的人。“
“到了那一天，二叔醒过来的时候，您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我也会是他的骄傲。“
什……什么……
廖凡坤眼瞳微微扩大。
邢瑜居然知道。
他都知道……
知道这次引发的脑损伤导致了邢城不可逆的深昏迷状态，也就是常说的植物人。
廖凡坤发着抖，送到嘴边的烟头最后还是被他给掐灭了。
“十五年了，邢城。“
“太短了。“廖凡坤喃喃自语。
邢瑜打电话期间，孟衍坐在他的对面，一直很安静，并非刻意地降低存在感，也没有好奇地瞥来探究的目光。
他只是坦然地坐在那里，一勺一勺地继续吃着粥。
这种无声的体贴让邢瑜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他很庆幸，从头到尾，孟衍都没有对他投来怜悯的或是好奇的目光。
能和孟衍这样的人做朋友，真的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就这样吧，远远地看着，哪怕是看一眼，也挺好的。
临近期末的课虽然骤然减少，但还是跟被狗啃了似的，在每一周的课表上剩下点毛边，宣示着自己不可忽视的存在。
邢瑜苦着脸:“阿衍，下午有课，我等会应该要回去了。“
“课还多吗？“
“没多少课了。“邢瑜回着:“其他差不多的都已经结课，甚至已经安排了考试时间。“
他平时学得不认真，但一般考试前是要天天泡图书馆的。
况且，这里面还有一门课的老师就坐在自己面前呢。
虽然下学期孟衍铁定是不会带他们的了，但邢瑜心里的那点小心思没法对着人实现，怎么着，也得在这门表演课上拿一个漂亮的成绩。
孟衍吃完了最后一口粥，擦干净嘴，这才开口说道:“学校的事，恐怕得告一段时间的假。“
“嗯？？？“邢瑜懵了。
孟衍微笑着说:“《暮为朝露》的巡回场要开始了。“
“巡，巡回场？“邢瑜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倒是听当时的工作人员提起过，不过他们也就是顺口一说。
毕竟巡回场的安排也不是容易的，光是剧本就要来来回回给文化部审好几遍，更别提后面的各项策划，你推我让的合作事宜，复杂流程跑下来少说也要小半年。
更何况，翟天佑当时明确表示，自己是没有巡演打算的。
“不用紧张，虽然是巡回场，但是场次不多，而且就安排了五个城市。“孟衍偏着头，像是在考虑什么，过了一会才继续说道:“……之前的反响很好，翟老也很欣赏你。“
这是在回答邢瑜刚刚的疑惑。
“哦……“邢瑜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也，也不知道我还行不行……“
毕竟他只算是个半路出家，之前还从来没有过演戏的打算。
现在甫一决定要追随着孟衍和邢城的光芒，就难免开始妄自菲薄。
阿衍说，你要站得足够高，发光发亮，让我看见。
他对二叔承诺，你放心，我长大了，现在该换我成为你的骄傲。
……这就说明一开始入门，目标订得太高，也不是好事。
如果他把追随的目标的换成戚尧，现在他就可以豪气万丈气势冲天甚至规划起美好未来蓝图走上人生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