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梁文彦果然又已经离开了。
梁立平没有得到他的任何祝福,更不要说礼物。
只有管家在临近十二点的时候,给他送来了一个巴掌大的蛋糕。
每一年都是如此。
只是今年管家为他插着蜡烛,让他许愿的时候,他忽然愣住了。
以前的生日,他许过家人身体健康,他和孟云舟友谊长存,也偷偷许过,妈妈能对他温柔的笑,许过爸爸能对他多一点关注。
可是现在,他突然发现,他好像已经没有了愿望。
可是蜡烛已经燃到了一半,就快要熄了,不想浪费了这个一年唯一次的机会,梁立平最后还是许了愿。
那就希望,管家先生长命百岁吧。
管家不知道他的愿望居然是关于自己,只笑眯眯地说:“少爷,快吹蜡烛吧。”
梁立平依言吹了蜡烛,然后抬起头,认真地对着已经显得老态的男人说:“谢谢。”
谢谢当年的救命之恩,也谢谢这些年对他的照顾。
何姨死了,何亦度也死了,在这个家里,他还在乎的人,就只有这个人了。
黎娴罕见地没有化妆,面色苍白地和梁立平共用着早餐。
梁立平先吃完,用纸巾擦了擦嘴,看着黎娴惊弓之鸟一般的态度,轻声一笑。
“妈妈,你说,如果麻子知道你还活着……”
“!”
黎娴抬起头,震惊地看向梁立平:“你?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梁立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一切早该结束了。
黎娴本来是这样认为的,在当年所有人都该死去的时候。
本该没有人再提起麻子,然而此时说出这两个字的人,是梁立平。
麻子是黎娴的哥哥。
梁立平看着她,神情甚至有些淡漠。
黎娴嘴角泛起一阵苦涩……
原本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有梁立平,不该发生后来的一切……当年她明明那么爱一个男人,麻子,她的亲哥哥却将她送到梁文彦的床上,就为了梁家的钱。
然后一切如麻子所愿,黎娴有了梁文彦的孩子,半只脚踏入梁家的门。却从来没人想过,她最爱的男人因此离她而去。
当时的她想不明白,钱,真的这么重要吗?直到后来她的爱人来梁家找到她,说,拿着梁家的钱跟他走。
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黎娴从梁文彦手中拿到五十五万,从此将梁立平留在梁家。
然而……她的爱人被麻子杀了。
“你……知道多少?”黎娴的声音不住颤抖。
梁立平没有回答,神情淡漠,嘴角勾起的弧度有几分嘲讽。
黎娴颓然地低下头,说道:“是我让你父亲在刹车上动手脚。”
却不自觉自嘲地笑了。
“因为麻子他该死。”
“所以你就不在乎你的儿子?”梁立平的声音仍然很淡,却带着质疑的意思。
如果她在乎,又怎会将他卖给梁文彦?
黎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那一年我哥哥死了,我儿子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所以我……”
不知是巧合还是天命如此,黎娴自杀的时候,被梁文彦救下了。
沉默片刻。
“我以为我失去了一切,然而我醒来时,却看见守在床边的你。”
黎娴想起当年从昏昏沉沉的睡梦中醒来时,看见床边那个五岁的孩子,心中就像被什么狠狠刺中一般。
她想起自己抱住他失声痛哭。
她的语气忽然变得有几分癫狂,“从那以后,我便发誓一定要好好活着,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黎娴唯独对不起的就是梁立平,无论后来发生什么,都于事无补。
梁立平恨她,永远都恨。
梁立平目光移向窗外,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
原来每个人所知道的真相都不同。
最终他轻叹一口气,说道:“妈妈,当年麻子之所以会杀死他,是因为……他拿着你的钱和别的女人跑路,半路被麻子拦了下来。”
谁都知道梁立平口中的他是谁。
黎娴瞳孔缩小,双手止不住地发抖:“什么……”
梁立平站起身径直离开,只剩下黎娴一人僵在原地,全身冰冷。
梁立平在夜色里没有站多久,院子里的门就打开了。
门口身形高挑的男人,沉默地看过来。
“阿、阿衍哥。”
外面太冷了,梁立平禁不住打了个抖。
“进来吧。”孟衍侧身让出路。
等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梁立平才终于找回了冻僵了的手指的知觉。
“邢瑜已经睡下了。”
“哦。”梁立平摸索了一下手中瓷杯的边沿,在孟衍的注视下,忽然有些如芒在背的感觉。
“那,那我明天再来吧,我有一些事想给他说。”
孟衍过了半晌才回道,他微垂着眼,让人看不清楚那里面的情绪:“是要告诉他掖庭山的真相吗?”
梁立平如遭雷殛,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阿衍哥,你,你知道?”
孟衍看着他,然后缓缓摇头。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梁立平有些没明白。
孟衍叹口气:“很多事情,我们看到的都是片面的,那什么才是真相呢?”
“……这个世界,往往就是无解的,你相信的,就是真相。”
梁立平喃喃着这句话,慢慢的,这几日里不曾一刻平静的内心居然奇异的平静下来。
他之所以来找邢瑜,也不过是因为邢瑜和他之间微妙的联系,希望可以和他一起来分担承受这一切。
这一切的真相。
可是孟衍说的对,这个事情上,很多事情都是无解的,究竟是什么才是真相呢?
没有人会知道真正的真相。
正如同十六年的掖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