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瑜仿佛跌入无尽的黑洞之中，越陷越深，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双手，稳稳地拉住了他。
邢瑜回过神。
孟衍担忧地望着他，确信邢瑜已经恢复意识后才说:“跟我一起过去吧，廖先生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开车。“
孟衍果然说对了。
事实上，廖凡坤因为手抖三次都没插上钥匙，一脚踢车结果触发了警报装置，整个地下车库都回荡着刺耳的报警声。
不过也得亏这样，才方便孟衍极快地找到他们。
他敲着玻璃窗:“廖先生，我来开吧。“
邢瑜站在他身后，忐忑地望着他。
廖凡坤二话不说，从驾驶座上下来，走到后面，把邢城换了个姿势靠在自己身上。
从头到尾他只说了一个字:“快。“
医院那边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的车一到，已经有担架过来。
邢城晕倒的事情，还暂时被栖城电视台给压着，不过纸总是包不住火，最迟晚上，这条消息一定会传出去。
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是怎样一条爆炸性的新闻。
不过目前为止，廖凡坤是已经在乎不了那么多了，自邢城被送进去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像是被上紧的发条，肌肉紧绷，一瞬不瞬地盯着急救室大门。
邢瑜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刚刚出门的时候他忘了穿外套，现在坐在走廊上，被穿堂而过的冷风一吹，嘴唇都有些发紫。
等邢瑜咳第七下的时候，孟衍不再犹豫，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
三个人都没说话，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门口的灯终于熄灭了，此时天边已经隐隐泛白，一个夜晚居然都已经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这场景，和六年前多相似啊。
医生带着口罩出来，声音冷冰冰的:“邢先生会马上转入icu观察，情况不是很乐观，请做好心理准备。“
廖凡坤悬着的一颗心真是放下了又提起，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居然全是冷汗。
黏腻的手心，一阵阵发冷的后背，他站起来想说些什么，腿一软差点又跌下去。
还是孟衍走过去问了些大致情况，这才返身回来告诉两个已经差不多快傻掉的人。
“前两天都还是重点观察期，不能谈事，后面如果情况好点，可以穿无菌服进去探望。“
邢瑜沉默了一晚上，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已经哑得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廖，廖叔叔……我二叔是因为贫血症吗？他，他怎么会这么严重？“
他呐呐地闻着:“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廖凡坤疲惫极了，一晚上的心力交瘁，在听到邢瑜说起这句话时，翻涌的怒意更是达到顶点。
他冷笑一声:“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
邢瑜说不出话来。
廖凡坤眯着眼，高大的身影在医院惨白炽烈的灯光下，只在脚底透出点浓黑的影子。
“小瑜，有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是最幸福的那一个。你二叔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保护你，偏偏伤他最深的那个人，也是你。“
他冷静地看过来，眼底闪着凌厉的光:“你总是说他瞒着你事情，你却不明白那背后意味着怎样的精神负担和压力。既然你这么执着于真相，好啊，我现在就在这里，你只要问了，我就一定回答。“
“我……“
邢瑜张口又闭上。
廖凡坤的态度让他心底发冷。
是斥骂，是责备，甚至是出手打他出气都好，这样的全然漠视，是把他之前的歇斯底里剖光了摆上台面，不断提醒着他刚刚的冲动和不堪。
孟衍皱眉，尽管他现在不适合说话，也还是沉声说道:“廖先生，请冷静一点。“
廖凡坤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是太着急，太担心了。
这六年来他有无数次做噩梦，梦里都是邢城晕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邢城是他带的第一个艺人，也会是最后一个。
他们相识了十多年，早已经超越了一般的工作关系。
这些年，他把邢城的辛苦和艰难全都看在眼里，说不心疼是假的，他也希望有一天邢瑜能够理解到邢城的苦心。
只是或许何亦度在邢瑜心中的影响太大了，又或许是因为邢城在一开始就用错了方法，所以两个人这些年渐行渐远，甚至到了如今这种差点决裂的地步。
他无力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指着病房里生死未卜的人，字字泣泪:“六年前，他在国外拍戏，也是何亦度自杀的那一天，他在凌晨的索克大桥上突然晕倒，翻到了下面翻涌的河里。“
“……什，什么？“
邢瑜感到耳朵里“哄“的一下，像是有无数刺耳的声音在流窜，他想听不懂对方的话，可是那一字字，一句句，还是在不停顿地往他的心里钻。
孟衍本想安慰他的手也一僵。
还好，索克桥下的水只是索克城人工挖凿的一条河，流势并不凶猛。
还好，邢城最终被活着救上来了。
还好，邢瑜不用体会那种无数次反复想象，被水淹堵住五官，浸没住身体，到底会是一种怎样的冰冷绝望的感觉。
廖凡坤闭上眼:“他被救上来了，但是却因此引起了并发症，那一次，我在急救室外坐了一天一夜，第三天的时候，他终于醒了。“
邢瑜开始手脚发冷。
“他问我要手机，问我这两天有没有给你打电话讲故事。“廖凡坤没有睁眼，嘴角上挂着一个有些像哭的笑容:“我那三天就都守着他了，那还记得什么手机。“
“我给手机充了电，结果跳进来一堆短信和未接来电，我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傻了。说实话，那一瞬间，我他妈真想把手机给藏起来。“
邢瑜呜咽了一下，紧紧咬住唇。
“然后。“廖凡坤舔了下干涩的下唇，“他直接拔了身上的所有针管插头，出院手续也没办，拿着护照就去机场买了机票。“
“真不知道他一个前两天还生命垂危的人，力气怎么会那么大，怎么拉也拉不住。“
廖凡坤这才睁眼看向邢瑜:“现在你知道了吗？你所谓的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