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孟璋出差，孟云舟跟着方知茹回方家祖宅去了，梁立平上学放学都是一个人。
可是他现在已经上初中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懦弱胆小，自卑敏感的小男孩了，就算没有孟云舟旁边，他也一样可以挺胸抬头。
没问题的！
梁立平走过孟家那面爬满蔷薇花藤的墙，一转头，居然看见正好从门里走出来的孟衍。
“阿衍哥哥！”梁立平有些惊喜。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个温柔的大哥哥了，他听孟云舟偶尔提起过，孟衍高考报志愿的时候和家里起了很深的矛盾，和孟璋僵持了很久，最后还是毅然去了沧澜戏剧学院。
从那之后，孟衍就很少回孟家了。
孟衍今天回来？难道是因为孟璋、方知茹都不在家吗？
孟衍见是他，笑道：“小梁？一段时间没见，又长高啦？”
梁立平没有再想下去，害羞地笑了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天，孟衍锁好门，正准备离开，就听到前面梁家似乎传来了点不寻常的动静。
“这里不是你家！没听见文彦刚刚说的话？滚回你的沧澜，找你那下贱戏子的爹吧。”
因为还是有一段距离，这句话传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只听见几个模糊不完整的音节，然后是“嘭”地一声巨响。
那是关门的声音。
孟衍疑惑地看向梁立平。
梁立平也是一头雾水。
他听出来刚刚那时妈妈在说话。
这些年，他已经很少看见母亲歇斯底里了。
随后，一个单薄的少年身影从矮墙后走了出来。
对方的年龄要比他大一点，身高在同龄人之中却绝对处于平均水平之上。
轮廓虽然还是少年模样，但眉目间的侵略性却实打实的像是一把出鞘利剑，锐利而浓烈。
——只是眼神太过阴郁。
梁立平除了最开始讶异了一会，现在已经反应过来。
他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
找上门来说自己是梁家后代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大概也猜到了父亲的意思，只有被他承认为继承人的那个人才可以被认回梁家。
孟衍微微蹙眉，“他怎么有点像……”
一句话还没说完，电话就响了。
孟衍看了下联系人，是《黑白》的制片人。
需要拿的东西也已经拿得差不多了，想必以后他要回来得时间会更少了。
他也分不清自己心里翻滚的情绪，究竟是失望，还是舒了一口气。
孟衍收回视线，提起行李箱：“小梁，我先走了。”
梁立平还有些不舍，低低应了一声：“那阿衍哥哥，以后我还会经常看见你吗？”
“当然啦。”孟衍微弯下腰，用空出的那只手揉了揉梁立平的头发：“哥哥现在就要去剧组试镜，你和小舟就可以在电视上看见我了呢。”
“哇！”梁立平拍了拍手：“那阿衍哥哥以后就是明星了！”
何亦度失魂落魄地往前走着，听到他们的对话，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手在抖。
是啊，以前他也以为，当了明星，就能被更多的人看见呢。
爸爸看见了他，就一定会来找他。
那个时候，他明明亲口答应了他，只要他活下去就有希望，总有一天，他会找到自己，接自己回家。
可是他等了这么久，站在了最高的地方，都没有等来爸爸。
他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放弃了他最珍视的人，受尽了内心的谴责，最后却换来一句“梁家长子四岁那年死于一场意外。”
最后，他还是被抛弃了。
孟衍没有注意到何亦度的情况，只是在转身离开的时候，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
何亦度蹲下身子，抱住自己抵在路另一边的矮墙，哭得很厉害。
人世间令人难过的事情太多了。
孟衍叹了口气，给梁立平递了一袋纸巾：“去吧，小梁。”
梁立平刚刚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孟衍走了后，梁立平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纸巾走了过来。
何亦度早就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见这个胖乎乎的小子毫不避讳地蹲在自己旁边，简直傻极了。
小胖子身上香喷喷的，像是一团软棉花。
梁立平悄悄看了他一眼：“舟舟说，难过的时候是一定要哭的，哭出来就好啦。你哭够了我这里有纸，把泪痕鼻涕什么的擦一擦，你还是很好看的。”
何亦度动作一顿，转过头定定看着他，眼泪还站在他的睫毛上，像是凌晨的枝头露水。
“谢谢。……你让我想到一个人。”
梁立平对上他的眼睛：“哦？你的弟弟吗？”
何亦度却已经转过头，表情落寞极了：“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最喜欢的人。”
“哦。”梁立平不太懂：“那你去找他啊，舟舟说过，难过的时候有喜欢的人陪在身边，很快就可以开心起来了。”
何亦度摇头：“不会了，他们只会讨厌我。”
他捂着脸，破碎的声音从指缝中传出来：“领养我，一定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吧。”
梁立平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好奇怪。
五月芳菲，绿荫如盖，正是万物生机的景象，可是他却像是一株已经枯萎的草，眼看着就要烂在泥中。
梁立平回忆着刚刚黎娴的话，在心里默默揣测着对方的处境，不禁联系到自身，试着劝道：“不管出发点是什么，目的是什么，但是他们对你的好是真的呀。”
何亦度听完这句话，放下手，看着梁立平，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一点证实：“你说的是真的吗？”
梁立平愣愣地点了点头。
“不论发生过什么，他们都是我的亲人。”
何亦度想了一下，哑着声音问道：“我可以借一下你的手机吗？”
他怕自己打过去对方不会接，这样的话，他就连道歉的机会也没有了。
梁立平看着他的眼睛都亮了，笑着拿出自己的手机。
那是最新款的银色翻盖手机。
何亦度拿过来，慎重地按下号码，为了怕自己输错了，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这才按下通话键。
果然！
只响了一声，对面就接了起来。
“爸爸！我……”
他才说了几个字，对面便已经挂了。
何亦度脸色瞬间惨白。
“怎么了？”梁立平听见有短信的声音。
何亦度没有说话。
梁立平在旁边，就这样清清楚楚地看着对方的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