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邢瑜满肚子的悲痛难过，却在见到邢城的那一刻，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睡了一天一夜。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邢城已经为他做好了早饭。
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原点，甚至连邢城揉他头的力度都没有改变一分一毫。
除了没了何亦度。
那就好邢城早出晚归，邢瑜以为他是在处理何亦度的后事。
直到几天后的早晨，邢城突然说:“小瑜，二叔在美国还有工作，明天过去。“
邢瑜愣愣放下碗，有些疑惑:“那豆豆的葬礼呢？“
邢城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邢瑜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急切地问道:“不举行葬礼，那豆豆被葬在哪里？这么久了，我还没有去看他，他一个人多害怕啊，他会不会怪我？“
邢城放下碗，抽了一张纸巾，擦拭着刚刚他过于激动而沾到的米粥饭粒:“你不能去看他。“
邢瑜愣住，之前被刻意压制住的不解困惑尽数爆发了出来，他猛的推开邢城的手:“他是我的豆豆！是我的亲人！“
邢城听见这句话，眼神一冷，按住激动的邢瑜，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他不是。“
邢瑜眼神一顿，想往外面跑，邢城抓住他的肩膀，“我把他葬在城西公墓。“
脚步停住，邢瑜的身体像是生了锈一般，慢慢转过来。
他的脸皱成了一团，似乎是极度不解:“城西？“
城西公墓，通常是流浪汉、横死之类的人最后的归处，总之，凡是没有身份的人，最后会被政府火化后统一葬到这里。
他们的碑上没有名字，没有信息，只有卒年日期和一个编号。
邢瑜想说话，又要压住汹涌地泪意，他抓着邢城的手，一段时间未剪过的指甲在他的皮肤上划出一道深刻的红痕。
“你领养了豆豆……他是我们的亲人啊……“
邢城站了起来，瞥过眼睛，那里是邢瑜右手边的座位，以前，通常是何亦度坐在那里。
邢城摇摇头，像是累极了:“他不是，他没有亲人，可我还有你。“
邢城忽视掉邢瑜眼里的谴责和怒意，他缓缓抚摸着邢瑜的头发，闭上眼继续说道:“领养他，是我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一件事。“
就是因为这句话，邢瑜离开了沧澜，一去就是六年。
邢瑜想不明白。
邢城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当初，他牵着豆豆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时，明明也是摸着他的头，笑得一脸温柔的啊。
明明他也说过，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明明是一家人，为什么会对何亦度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一开始都好好的，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
邢瑜冷静了下来:“二叔，豆豆自杀之后，你似乎总是很在意我提起他，你是在逃避还是在害怕……？“
邢城摇头:“……没有。“
他说着没有，眼里的情绪也没什么变化，可邢瑜仿佛突然间明白过来，就是这个原因。
当年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邢城还瞒着他什么？
豆豆的自杀难道还有其他原因？
邢城想抓住邢瑜的手，这一次却依然抓了个空。
邢城看着自己的手，慢慢收回来，忽然笑了一声。
如果这里的灯再稍微明亮一点，邢瑜便能看见邢城惨白一片的脸色。
那不是正常人该有的脸色。
廖凡坤抱着花走到了后台，却只看到了孟衍。
“小瑜子不在？“他把花放下来，看了眼手机，邢城依然没有回拨。
“奇怪了，老邢怎么一直联系不上。“廖凡坤回头问道:“你看见他了吗？“
孟衍有些尴尬:“……邢先生应该和邢瑜在一起。“
廖凡坤一愣，脸上随即挂上一抹笑容:“这是好事啊！“
“……“孟衍想了一下，还是说道:“恐怕不太好，邢先生的脸色很难看。“
廖凡坤一懵，纳闷:“怎么会呢？他为了这场话剧，期待了整整一个月啊。“
心情都好了不少，整个团队都感觉出了他脸上发着的光，还以为他恋爱了。
孟衍有些犹豫:“我也是猜测……“
“邢瑜最近新认识了一个朋友，也是我领居弟弟……“
廖凡坤看他这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急得是抓心挠肺。
孟衍皱着眉:“他与何亦度的面容似乎有七八分相似。“
廖凡坤一愣，整个人像是傻了一般:“何，何亦度？“
果然！
孟衍神色一凛，面上笼上一层担忧。
廖凡坤喃喃道:“何亦度、何亦度是他们两个人的死结啊。“
孟衍目光有些黯淡，叹了口气:“小梁那孩子其实也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我看着长大的……“
孟衍说着说着，后面的声音便弱了下去。
只见廖凡坤张着嘴，惊讶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你说，那个和何亦度长得相似的人，姓梁？“
这个断句很有意思，孟衍几乎立刻就注意到，廖凡坤的重点在“姓梁“这两个字上。
孟衍嗯了一声。
心里却是实打实的疑惑起来。
在他印象中，梁家大概是他十岁左右从沧澜搬到栖城的。
在那时候的只言片语里，似乎是都是说梁家得罪了沧澜那边的厉害人物，所以才被狼狈赶出来的。
因为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再具体一点的，孟衍也记不清楚了。
不过，看廖凡坤的反应，难道邢城与梁家有关系？
孟衍还没想明白什么，廖凡坤已经一步跨过来，有些急切地说:“快！带我去找他们。“
邢城与邢瑜之间，是让人心惊的沉默。
邢瑜看着比自己依然要高上一点的邢城，心里闷得难受。
他的二叔，爸爸妈妈去世之后，他生命里唯一的光和动力啊。
他小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快快长大，快快长高，最好长得比二叔还要高，这样，他就可以代替二叔，撑起家里的那片天。
他就不用看着二叔那么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