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孟云舟坐立难安。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大家在拿眼神偷偷看他。
他一低下头,就响起窃窃私语声。
他一抬头,大家就安安静静开始吃饭。
这一次,因为他忽然抬头,本来看着他的朝余差点没一筷子把菜送到鼻孔里。
孟云舟:“???“
“那什么……“朝余假笑着咳了一声,嚼了嚼刚刚送到嘴巴里的菜,随即回味无穷道:“嗯……这菜可真好吃。“
“……“孟云舟吃惊地看着他,“你确定好吃?你刚刚夹起来的,好像是生姜……“
正在做陶醉状的朝余顿时脸一白,“呸!“
他吐着舌头,拼命往嘴里送水,“我他喵就说这土豆为什么这么辣!“
坐在他旁边几个人都开始笑,只有孟云舟笑不出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这么直接问,他又说不出口。
孟云舟目光转了一圈,看向丁一。
丁一的表现就更加奇怪了。
平时这么欢脱不说话会死星人的人,从头到尾一声不吭,面色沉重的吓人,关键是从头到尾一直在给自己倒酒,就没停过。
孟云舟被他身上的气势吓到,坐在他的旁边都像是隔了千里万里远。
可是丁一实在是喝得太多了,关键是其他人居然还没有劝他的意思。
孟云舟曾经试图给冯遇春发射信号,但这屋子跟安装了信号屏蔽器差不多,冯遇春从头到尾就没看过来一眼。
孟云舟坐在座位上,实际上已经惶恐不安得快要蹦起来。
丁一显然是已经喝醉了,可是还在机械地给自己倒酒,孟云舟实在看不下去,拦住他的动作,劝道:“学长,别喝了。“
丁一饱含醉意的眼睛瞄了他一眼,很快撤开,原本与他接触的皮肤也仿佛嫌弃似的躲开。
孟云舟感觉到了这个动作。
顿时有些委屈道:“学长……“
丁一没有再说话。
这一次,还想再拿酒瓶子却是被冯遇春给拦下。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丁一一眼,“行了,买来给一屋子人喝的酒全让你一个人给喝了,我们还没找你算账呢。“
孟云舟缩着身子,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脸色煞白。
冯遇春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对丁一别有深意的说道:“多大点事?至于搞成这样子?丁一,你在我印象中,可不是个这么懦弱的人。“
丁一含糊地嗯了一身,摇摇晃晃起身道:“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反应,率先拉开椅子往外走。
再不走的话,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孟云舟见他走了,愣了一下,也匆忙站起来,告别的话都来不及说,鞠了个躬就跟着丁一一起离开。
身后传来不知是谁的一声喟叹,“唉,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孟云舟三步并两步地赶出来。
丁一正站在外面,凉风一吹,他才感觉到身上烦闷燥热要降下去不少。
孟云舟小心跟过来,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支支吾吾说道:“学、学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丁一淡淡瞥他一眼,也不说话,颤抖着手往包里摸了一会,居然还掏出一包烟来。
这是他刚刚问星追要的。
孟云舟:“!!!“
他震惊地看着对方:“学长?!!“
他从来不知道丁一会抽烟,而且这么多天与他接触,他也不像是会抽烟的人。
丁一又摸出打火机,把烟点上,送到嘴里吸了一口,再拿出来后,对着孟云舟摆出了一个有些惨淡的笑容。
“这么惊讶,是没想到吧?与我相处这么久,还不知道我居然还有这个习惯。“
这句话夹枪带棒,听着就让人很不舒服。
孟云舟脸一白,心里隐隐有了一种预感。
丁一却仿佛没有注意,或者说他注意到了却没有在意。
“呵。都说抽烟喝酒,可以有麻痹神经的作用,但好像每次在我这都没什么作用。“
第一次,他回到魏璎雪身边后,被周芳琳闹到家里,甚至还惊动了周围邻居。
那一次,他摔碎了家里的花瓶,在自己胳膊上划了八道口子,才把那一对母子赶走。
醒来过后,他学会了喝酒。
第二次,在学校,某次考试作文题目是《我的父亲》,他瞎xx捏造了一个文学意义上的父亲,结果作文得了满分。
丁宇明拿着这篇作文在学校里逢人就开始宣扬他的真实身世。
——“什么丁家二少爷,一个叫街女剩下的野杂种罢了,插根毛还真把自己当凤凰了?“
中学年纪的少男少女,正是体力旺盛,没有分辨能力的年纪,听风就是雨,看热闹不仅不嫌事大,还要亲自去掺上一脚,最后闹得人尽皆知的地步。
他平静的中学生活就此彻底打乱。
他在天台上揍了丁宇明,把他送进了医院,后来他被丁远也打得进了医院。
那一次出来后,他认识了学校一群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在这样一群不在意他身份的人中,学会了抽烟。
一直嘻嘻哈哈的人生,只不过是因为生活实在是太苦了,他曾反复舔舐过那样的滋味。
长大了之后,已经学会把那些情绪都隐藏起来,好像这样,那些痛苦便再也不会如影随形地折磨他。
孟云舟已经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他挪动着步子,走到丁一面前,开口说话,却半天没有发出声音。
嗓子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声带一振动,就从里面跑了气。
丁一也静静看着他,目光里都是他曾经从没有见过的东西,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小舟。
“学长,你……“
丁一打断他,眼神有些哀伤,“吃饭之前,你说要告诉我一件事,现在能说了吗,小舟?“
仿佛是凭空里响了一道惊雷,把孟云舟从头到脚劈了个彻底,刚刚他还曾一直心存侥幸。
然而等丁一真正问出口,他却知道,这已经是给自己判了死刑。
之前说的想好了办法之后就一定要坦白,其实都是骗自己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永远也不要坦白。
如果可以的话,他多希望自己就是小舟。
完了,一切都完了。
孟云舟心里只剩下这个想法,他尖锐地哭喊了一声,整个人站立不稳,歪斜着就往地上栽。
也许是他哭的太凄厉,路人纷纷侧目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