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衍到柳家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也许是快到中秋了，天边挂着一轮大月亮，星辉皎洁。
孟衍是开车过来的，到了村口停下车的时候因为车灯忽然一闪一暗，不知怎么的，就惊到了路边一只大狗，对着他一阵狂吠。
叫得又凶又狠，搞得孟衍一时间不敢下车。
他小的时候，因为太皮去逗狗，结果被那只大黄狗追的满山跑的经历还时不时在他脑海中浮现。
导致他现在看见这种体积巨大的土狗还有些犯怵。
也许是狗叫得太大了，不一会儿把狗主人给引了出来。
狗主人一看这车，就知道里面是坐着谁。
他把狗牵到一边后，敲了敲车窗，温和的说道:“小衍啊，别怕，狗被我牵走了。“
孟衍有些窘迫地下车。
狗主人吆喝着，把家里的老老少少都叫出来，大家见到他还很兴奋。
一个看起来是狗主人女儿的小姑娘还悄悄红了脸，小声说道:“你真的是楚天暮吗？“
孟衍的心忽然就柔软了下来。
从出生到七岁，这里是他生活了七年的地方。
是他的童年，也是他的记忆。
与狗主人一家道过别之后，孟衍往村子更深出走去。
出于某种很奇怪的心理，这些年他不是很常回来。
但在心理上，他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乡，更何况，他还有亲人在这里。
孟衍推开门，轻声喊了一声:“姥姥？“
又怕对方年纪大了，耳朵不是太好，又加大了点音量:“姥姥，是我，小衍回来了。“
屋子里还是没有声音，孟衍想了想，朝着最西侧的卧房走去。
那也是小时候，他被姥姥哄着睡觉的地方。
他推开门，屋子里还是一如往常的黑暗，也自然散发着熟悉的药草香气。
床上果然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睡着了。
孟衍走过去，替老人掩了掩被子，明明动作很轻柔，老人却还是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孟衍，也许意识还不太清醒，嘴里喃喃道:“你是谁呀？“
孟衍温柔笑了笑，握住她冰凉的手，轻轻摩挲，像是哄小孩般说:“姥姥，我是你的乖孙呀。“
柳婆婆点点头，像是很疲惫般又闭上眼睛:“乖孙呀，睡觉觉。“
这是她以前哄孟衍睡时，嘴里经常念叨的话。
孟衍眼眶霎时间就有些红。
姥姥年纪大了，不仅身体越来越佝偻，记忆力也越发的不好了。
他曾经多次想把老人接到栖城去，老太太却一口回绝。
她不想去那个地方，只想待在柳家村。
“活着也好，死了也罢，老婆子一辈子都在这里，去不了其他地方了。“
孟衍最后也只能作罢。
在栖城，孟衍是个无根无家的人，所以他才会在邢瑜说起“没有家“的时候，想要把他带到麓山别墅里吧。
他等柳婆婆又睡着后，才起身退出房间。
窗外的月亮依然很亮，中秋快到了。
中秋是团圆的日子，而栖城的那三人，才是一家人。
他，从来就不是。
农村的天一般亮得很早，孟衍听着鸡鸣声起床，到田间走了一圈。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田里的庄稼长势很是喜人，看得孟衍心里也有些欢欣起来。
就这么晃悠到中午，孟衍正好回来的时候，下起了雨。
突如其来的大雨，像是断线的珠帘，一滴一滴砸在地上，仿佛要砸出一个坑一般。
从窗子里望出去，整个世界都仿佛被雨线隔离了一般，眼前的景物都看得不太真切。
很少能在秋天还能看见这么大的雨。
不似夏天，大雨一般意味着大热，蒸腾的暑气被雨水全部都烘托了上来。
秋天的雨水多一场就表示着冬天的逼近，蔓延在空气中的，都是渗入骨髓般的凉意。
孟衍站在屋檐下的台阶上，静静地看着这场雨。
这样的大雨，让他想起了十五年前的那个雨夜。
不同的是，现在已经没有雷声了。
隔壁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似乎是在叫自己，孟衍看过去，想了想，论亲戚关系来算，自己应该把她叫做三姑。
“小衍啊，姑姑这里做些饭，这雨太大了，你能不能帮我去接一下学娃呀？“
孟衍对着她点点头。
其实他知道这附近有一所新修的学校，据说是一位爱心人士捐赠的。
他前两年回来的时候遥遥看过一眼，那时候他才把自己的钱拿来修了路不久，没有多余的钱再去捐助学校了，没想到会有人先他一步做了这件事。
对此，孟衍对这位慈善人士还一直存了结识之心，只可惜柳五是个老顽固，怎么也不肯告诉他，说自己当初答应了这个人，不能把他的信息告诉其他人。
只愿透露一点，说是那个人告诉他这些钱都是他一个做演员的朋友捐的。
孟衍听了就更惊讶了。
现在娱乐圈一些明星做慈善，巴不得多带几个记者多放几个镜头，最好能全方位各角度的记录下他的拳拳爱心，表示出被资助者的泉涌感激。
最好还能出个头条，上个热搜，来个新闻，昭告天下。
居然还能有这种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其实他忘了，当初他出钱修路的时候，自己也是一样，求着村长不要对其他人透露出他名姓，只要对外公开说是一个社会爱心人士就好。
孟衍从屋里拿了一把伞，出门的时候先是来到了卧室旁，对着门里轻轻说了一声:“姥姥，我去接三姑姑家的小孩，很快就回来。“
屋里传来一句似有若无的“嗯“。
孟衍看了看，终究没有推开门，转身走了。
下了雨的田间泥泞异常，不一会儿，他的裤脚上就沾满了泥巴。
这让他想到小时候，大院里的孩子多，他发育得慢，几乎是一群小男孩里最瘦小的那一个。
下雨的时候，大家一起玩，见他人小又不爱说话，便都往他身上踩水起伏他。
最后还是被一个比他还小的小子给救了。
他还记得那个小男孩又黑又瘦，恨铁不成钢地吼道:“你愣着干嘛？踩回去啊！“
这么想来，还真是觉得天真童趣。
这么想着到了目的地，孟衍抖了抖雨伞，往里走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道声音。
“没事，小学，哥哥有伞送你回去！“
孟衍瞬间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