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以来,他的温柔体贴,他的呵护备至,他的隐忍退让,还历历在目,天雪真的不愿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掠夺她的孩子。
“宝宝,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即便是他也不可以……”
脑海混乱成一团麻,而正是此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优美的钢琴曲打断了她混乱的思绪。
天雪接听电话,而那一端,传来刘芸哀哀怨怨的声音。“天雪,昨晚,我去找颜飞了。”
“和好了吗?”天雪从床上坐起,身体疲惫的半依在床头,胡乱的用手抹掉脸颊上挂着的泪痕,然后,尽量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没有。”刘芸苦笑着回了句,“我对他说,我还爱着他。可是,他告诉我,他心里想要的人只有你,如果这辈子注定无法和你在一起,他会接受颜家的安排,和他们选中的女人结婚。他让我忘记他。”
刘芸的声音带着微醺,还有淡淡的嘲弄与讥笑声,“沈天雪,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怨恨你呢?”
天雪紧握着手机,半响后,才叹息的说了句,“对不起,刘芸,我很抱歉。”
天雪说抱歉,并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对不起刘芸的事。而是她被动的成为了刘芸与颜飞之间的沟壑。就好像林初夏横挡在她与慕东霆之间一样,每当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他时,都被硬生生的阻断。那种永生无法走进对方的痛苦,没有人比天雪更懂。
“你应该抱歉的不是我,而是颜飞。如果,如果你能早一点接受颜飞,我也不会让自己陷得这么深。沈天雪,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颜飞对你那么好,你却不爱他。而慕东霆,他就是个强歼犯,当初分明是他强爆你,你却一个人跑到国外,偷偷的给他生孩子,沈天雪,你所有的痛苦,都是你自找的。”
刘芸是真的喝多了,几乎开始口无遮拦,语无伦次。
而电话这端的天雪,指尖泛青,脸色惨白,紧咬着唇片,说不出一句话。只能静静的听着刘芸的抱怨,听着她痛哭,咒骂,偶尔蹩脚的应和一两声窀。
刘芸喋喋不休的没完没了,等挂断电话的时候,天雪下意识的看了眼通话记录,居然两个小时零十七分钟。
不知道是不是讲了太久电话的缘故,天雪只觉得头疼欲裂,肚子也饿得咕噜噜的叫。她起身下床,打算到楼下厨房去找些吃的东西。
棉拖鞋踩在实木楼梯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响,天雪从楼上走下来,意外的发现林初夏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因为林初夏是背对着她的方向,天雪看不到她此刻的神情。
“林初夏,你怎么还在这里?”她清冷的开口,却没有得到回应。
天雪疑惑的走过去,当来到林初夏面前时,顿时脸色大变。
因为,林初夏靠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紧闭着双眼,原本放在茶几上的水果刀正不偏不倚的插在她胸膛,刺目的鲜血染红了她身上的白裙,并顺着裙角,滴落在地面上,在她脚下凝聚了大滩的血迹。
“啊!”天雪吓得惊叫一声,踉跄的退后了两步,险些没有摔倒。
她稍稍的稳定了心神,壮着胆子靠近,伸出指尖放在林初夏的鼻端,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气息。天雪更惊慌了,伸手推了她几下,大声的呼喊着,“林初夏,林初夏,你醒一醒啊!”
然而,却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林初夏的身体反而顺着力道,整个滑倒在沙发上,僵硬的没有一丝生气。
天雪吓得不轻,惊慌失措的拿起一旁的电话,刚想拨打120,而偏偏这么巧,门口传来一声惊叫声。紧接着,林若寒快步冲了进来,扑倒在林初夏面前,大声的哭喊着,“姐,姐,你醒一醒啊,你怎么了?”
林若寒不停的摇晃着林初夏的身体,当然同样得不到回应。她抬头看向一旁的沈天雪,恶狠狠的瞪着她,尖声咆哮着,“沈天雪,你把我姐姐怎么了?是你杀了她!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林若寒说完,拿出手机拨打了110.
只是,未等警察赶过来,慕东霆却先回来了。
他接到吴嫂电话的时候,正在开股东会,自然是无法脱身的,等会议一结束,他就迫不及待的赶回家,却没想到看到的,却是这样的一副画面。
林若寒正在与天雪争执,而客厅的真皮沙发上,林初夏躺在血泊之中,她身上穿着一条洁白的长裙,裙身上迸溅着斑驳的血迹,如同雪地中妖娆盛放的红梅花。
慕东霆一步步靠近她,视线渐渐的苍白模糊,深邃的墨眸中,只剩下了两种颜色,雪一样的白,与鲜血一样的红。
他在林初夏面前停住脚步,伸出手掌,触摸她的脸颊,而手掌触及的肌肤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此刻,林初夏的面容,苍白如石灰,没有人会认为她紧紧只是熟睡而已,插在她胸口上的那把尖刀,已经让她的心脏停跳,呼吸停止。
慕东霆知道,林初夏,她已经死了。
“初夏,初夏!”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把她失去温度的身体拥入了怀抱之中。也许,这就是此生最后的一次拥抱。
虽然,林初夏欺骗了他,她也犯了很多错,但是,慕东霆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这样的死去,这样的死在他面前,死的如此的凄惨。
慕东霆并没有为她的死而落泪,但一双剑眉却深深的蹙起,他就那样紧紧的抱着林初夏的尸体,许久许久,直到警察赶过来,都没有把他和林初夏分开。
慕东霆僵硬的抱着她,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记得在国外的时候,无论严冬酷暑,她都背着画夹,到外面去讨生计,回来之后,还有洗衣做饭,照顾他的日常生活。夜晚,他们相拥而眠,就像现在一样,她安静沉睡的模样,温柔而恬静。
而现在,她将永远这样沉睡,再也不会醒来了。
“初夏,我没想过要你死,你不要死好不好?”慕东霆贴在她耳畔,悲伤的呢喃着。
而另一面,警察正在取证,做笔录。林若寒一口咬定,自己亲眼看到沈天雪杀害她姐姐,哭喊着要惩治凶手,给姐姐报仇。并扬手甩了天雪一巴掌,而发生了这种事,天雪惊吓过度,真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根本躲闪不及,硬生生的挨了她一巴掌。
因为现场并没有第二人证,天雪几乎百口莫辩。于是,她成为了犯罪嫌疑人,警察给她戴上了冰冷的手铐。
警车嗡嗡的不停发出刺耳的鸣响声,天雪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在门口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屋内。
而彼端,慕东霆依旧紧紧的抱着林初夏,不曾放开。从他出现在别墅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眼中就只有林初夏,甚至不曾看过她一眼。此时此刻,天雪终于明白,在慕东霆的心里,她永远都比不上林初夏,哪怕,林初夏已经死去。
“走吧。”身边的干警催促着,天雪只能被动的挪动脚步,被推入了警车之中。
警车缓缓驶动,透过车窗,天雪看着身后的别墅,以及这里的一切,逐渐的离她远去。
车内,天雪坐在中间,两旁看着她的是两名穿着警服的干警。天雪呆呆的坐着,不动也不说话,目光涣散,好似陷入了深思。
被林若寒打过的侧脸火辣辣的疼着,然而,此刻却没有人会心疼她,她也来不及顾影自怜。天雪在脑海中把事情的经过仔细的想了一遍,才发现整件事情中充满了太多的巧合,巧合的好似刻意安排的一样。
早上慕东霆离开后,紧接着吴嫂家里就出了事,而吴嫂刚走,林初夏就来了。她和她说了那么多的话,当时天雪不觉得,现在才发现,林初夏好像从头到尾都在试图激怒她。再之后,她上楼休息,而林初夏莫名其妙的死在别墅中,而她刚发现林初夏死了,林若寒就出现……
一件事情中,当第一个巧合出现时,可能仅仅是巧合而已,但是,当第二个,第三个巧合接二连三的发生,无论发生的多么天衣无缝,都摆脱不了‘阴谋’二字。
是的,阴谋。此时,天雪可以完全的确认,林初夏的死,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而这个阴谋最终的目的,就是置她于死地。
……
天雪被指控谋杀被抓的消息传来,沈曼清差点儿没昏过去,身为母亲,她自己的女儿,她自己清楚。别说是杀人,天雪从小到大连碾死一只蚂蚁都不忍心。
沈曼清跑到慕家,质问慕东霆是怎么照顾天雪的,就把她照顾到局子里去了。
慕东霆垂头丧气的坐在沙发上,无言以对。
沈曼清恼羞成怒下,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然后愤然离去。
她通过各方的打探,多少了解到,天雪的案子非常的棘手,所有的证据都对她不利,如果罪名成立,那杀人可是要偿命的。沈曼清一下子就慌了,无奈之下,她只能找上了颜建辉。
时隔二十多年,沈曼清无法形容站在颜氏企业楼下时的心情,她拿着手机,忐忑的拨通了颜建辉的电话。
电话被接通了,那一端传来颜建辉久违的声音,虽然苍老了许多,却依旧沉稳而富有磁性,那一刻,沈曼清几乎落泪。
她紧握着手机,哽咽着,半响才说出一句话,“建辉,是我,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颜建辉当然不会拒绝,两个人约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见面,二十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即便曾经是最亲密无间的爱人,但毕竟是二十几个年头,七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分离,彼此难免生疏了。
颜建辉点了两杯咖啡,一杯蓝山,一杯焦糖玛奇朵,却没想到,现在的沈曼清,已经不喝焦糖玛奇朵了,她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抱着HELLOKITTY的无知少女。
她的指尖胡乱的搅动着银勺,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这些年,过得好吗?”最终,还是颜建辉率先问道。
沈曼清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些年,独自身在国外,忙工作,忙科研,忙的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忙的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想他。
“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不好。”沈曼清微微苦笑着回道。
颜建辉神情微暗,叹息着继续说,“当初你不告而别,我也满世界的找过你,可是,沈伯伯不肯透露你的行踪,再之后,就传来你和沈立峰结婚的消息。”
沈曼清眼眸渐渐的有些湿润,苦涩的说道,“当初我们犯了那么大的错,把婉茹姐害的那么惨,我们都是没有资格得到幸福的人。所以,我在父亲的安排下,躲了起来。只有这样,才能和你彻底了断。”
沈曼清说到此,声音微微哽咽,又有些激动,随后继续说道,“至于我嫁给沈立峰,只是权宜之计,是因为我当时怀了天雪。建辉,天雪她……”
“我知道。”颜建辉出声打断了她的话,目光深沉而伤感。如果,如果当初他知道曼清离开的时候已经怀有身孕,他是不可能对她们母女放任不管的。
“颜飞第一次带天雪来家里,我知道她是你的女儿,并且,她对花生过敏的时候,我就已经怀疑了,后来,我让颜飞拿了一根天雪的头发去做DNA,知道她就是我的女儿。”
“那你知不知道,雪儿她被抓了……”沈曼清的声音再次哽咽,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天雪还怀着身孕,沈曼清几乎无法想象,她被关押在看守所中的日子会多难捱。
颜建辉沉声安慰道,“别太担心了,我已经通过手中的关系,在打探这件事,目前的证据,的确对天雪很不利,但是你放心,只要有我颜建辉在,我一定不会让我们的女儿有事的。”
沈曼清哭着点头,并强调着,“天雪不会杀人的,她一定是被冤枉的。”
“我相信雪儿一定是被冤枉的,都是慕东霆那混球惹得桃花债。”颜建辉颇为无奈的说道。
这一面,沈曼清与颜建辉为了天雪的事急的焦头烂额,四处奔走。而看守所中,天雪第一天做完笔录之后,就被关押起来。她表现的一直非常平静,不骄不躁,安安分分的等待着司法程序,立案,起诉。
很快,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让她感到意外的,第一个来探视的人,居然是慕东霆,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沉浸在林初夏死去的阴影中吗?他不是应该忙着给林初夏办葬礼,料理后事吗?怎么还有时间跑到这里来看她,难道是跑来质问她为什么要杀害林初夏?呵,人都死了,他的质问与指责还有什么意义。
天雪在两名女干警的带领下走进了一间屋子,而慕东霆就坐在长桌的另一端,俊颜微憔悴,眼中有淡淡的血丝。
天雪淡然的在他对面坐下,低垂着头,手上戴着冰凉的手铐。
“怎么才一天就瘦了这么多,在这里一定吃不好也睡不好吧,雪儿,你再忍一忍,我会尽快想办法接你出去的。”慕东霆的声音暗哑颓然,这是他开口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完全的出乎天雪的意料。
天雪清冽的眼眸微微眯起,静静的凝视着他的眼睛,在他漆黑而深邃的墨眸中,她看到了清晰的担忧与焦虑,他,是在担心她吗?
“林初夏不是我杀的。”半响的沉默后,天雪淡漠而平静的陈述着事实。
“我相信。”慕东霆几乎是毫无犹豫的说道,语气和神情都是认真的。
之后,又是沉默,他们面对面的坐着,毫无话题。
天雪坐的久了,身体有些僵硬,她稍微挪动了下手臂,腕间的手铐就发出碰撞的声响,时刻的提醒着她,她现在是一名被关押的囚犯。天雪微微牵动唇角,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自嘲。
而这声音,同样刺痛了慕东霆,他低敛了凤眸,极好的掩饰了伤痛之色。而后,却听到淡淡的声音再次从对面传来。
天雪看着他,淡落的说道,“东霆,林初夏死了,你难过吗?”
慕东霆显然没想过她会问这样的问题,片刻的错愕后,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如果他说难过,天雪会失望,如果他说一点也不难过,那一定是骗人的。毕竟,他和林初夏之间有那么多年的感情。
“雪儿,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天雪再次沉默了,即便慕东霆不答反问,她也懂得了他的意思。她恨他,怨他,亦如他怨恨林初夏。而如果有那么一天,慕东霆死了,她一定也会难过,亦如他会为林初夏伤心。
只因为,曾经那么深深的爱过,或许,如今仍然爱着。
“雪儿,昨天,你和林初夏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慕东霆仍是忍不住询问。只有了解了真相,他才能想办法解救天雪。
天雪看着他,凝聚的目光渐渐的涣散,声音飘渺而暗哑,“昨天,林初夏突然跑到别墅来,她对我说,你们马上就要结婚了,还说你已经承诺了她,等我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之后,就交给她抚养。她说了很多话,好像是要激怒我。我没有力气和她争执,就上楼休息了,而等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天雪非常平淡的陈述完事实,她并非第一次陈述,昨天做笔录的时候,她已经和警察说过,今天,不过是原封不动的再说给慕东霆听。
而她一字一句,慕东霆却听得心惊。他知道天雪不会说谎,而这些话,这种事也的确是林初夏能够说出来,做出来的,她的心机之深,慕东霆早已经见识过。在他面前,林初夏温柔似水,楚楚可怜。而面对天雪的时候,她可以用尽语言和手段,刺激天雪,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唯恐天下不乱。
呵,由始至终,林初夏都没有明白,即便没有沈天雪,他和她也回不到当初。他的心,不在她那里了。
“雪儿,现在轮到我问你,你愿意相信我吗?我重来没有给过她任何的承诺,更不会把我们的孩子交给她,我和她早已经结束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那些话,或许,也只是为了激怒你。”慕东霆沉重,又无奈的说道。
而天雪只是淡然的一笑,三分讽刺,七分苦楚。她站起身,微低着下巴,迷茫的看着他,迷茫的嘀咕了句,“我相不相信你,真的还重要吗?林初夏已经死了,而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她说完,冷漠的转身,在两名干警的押解下,走回了关押室。
走出看守所大门,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扬扬洒洒,仍人心生莫名的忧郁。
慕东霆靠在门口的廊柱上,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沉闷的点燃了一根烟,淡漠的吞吐着烟雾,一双凤眸敛得极深,深的有些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