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江四鬼中的二鬼一向最是奸狡。
他见楚江一聚精会神与独臂老尼对峙,便想趁机占便宜,从他背后暴起偷袭。
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对峙的二人全身紧绷,五觉六感都已提升到了极点,在身体周围设下一圈警戒区域。只要一有人侵入这个区域,立即就会被捕捉到,身体自然生出反应,对入侵者进行攻击。
因此,他不声不响扑出来,举刀劈向楚江一后脑,以为万物一失得手了,却犯了大错。
他才扑近到一丈,便觉得楚江一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令他心头发寒,汗毛倒竖。
楚江一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一剑,剑锋正对着二鬼的脑袋。二鬼想站住脚,可是身不由己,直直往剑锋上撞去。
一声惨叫,二鬼扑在剑锋上,脑袋被劈成了两瓢。
周围的人看得胆战心惊,又是莫名其妙。
这个二鬼明明看到人家巨剑就搁在前面,还要自己扑上去,不像是要偷袭人家,反倒像是主动寻死一样。
楚江一和独臂老尼之间的杀气也因这段插曲而一触即发。
独臂老尼如巨隼飞扑,峨眉钢刺就是利爪,刺、穿、挑、拨、扎,无孔不入。
楚江一像狂牛直撞,漆黑巨剑就是锐角,劈、斩、断、扫、推,无坚不摧。
一个刚猛力沉,一个招数精妙,一刚一柔,一长一短,你来我往,你退我进,杀得难解难分。
斗了百十来招,仍未分出胜负。
不过细心的楚江一已从对手身上找到了一丝破绽:这个老尼姑虽然轻功了得,身法灵变,但她左臂已断,每每出招,身躯重心总是先偏向右侧,然后再往右小踏半步修正过来。
“只要我抓住她出招的一瞬间将她向右侧牵引,想必她一时之间无法保持平衡,向右移去以消去我的牵引力。此时我再侧移到她左侧,攻她没有防备之处,定能一击而破。”
他思忖既定,手中巨剑翻飞,连续向独臂老尼斜劈三剑。老尼不敢硬接,长袖飘飞,后退数步,待楚江一招式一老,揉身扑上,峨眉刺直刺他左手手腕。
上钩了!
就在老尼峨眉刺递到一半,右脚向右踏出之际,楚江一巨剑忽然弹起,格住峨眉刺下段往左侧一推,自己顺势右移,转到了老尼左侧。
峨眉刺被他格住,独臂老尼不愿弃掉武器,唯有跟着剑上的推力向右前方冲了两步。等她定住身形,楚江一已从她左边一剑削来,攻她此际最难防御的左后肩部位。
没得避啦!
独臂老尼脸上却现出一抹阴险的笑容。
只见她空荡荡的左臂袖筒忽然鼓动起来,如一条灵活的长蛇,搭在巨剑上,一路缠向楚江一持剑的手。
楚江一吃了一惊,手上运劲,将剑身一转,想把衣袖割断。那衣袖上蕴含一股极其柔韧的绵力,这一割竟未能割断。
“好,我就跟你斗斗内力!”
楚江一知道衣袖上内力非小,力贯手臂,巨剑依旧刺向对方左肩。
可是独臂老尼一声冷笑,袖筒一抖,在剑锋一蹭而过,“嘶”的一声齐臂而断,本人已避过剑尖。
缠在剑上的衣袖仍蛇缠而上,只不过到了剑柄处,不再缠向楚江一的手,而是“唰”地裂成万千布丝,直扑楚江一面门。
独臂老尼这一手功夫叫“千丝万渡袖”,是用来弥补自己断了左臂的空隙缺陷的。
“千丝”,即袖筒最后撕裂时化作成千上万的丝线。“万渡”,即对方只要近身攻击她左侧,衣袖都能缠上攻击武器,蛇渡而上。
不明就里的人见了她这宽大的左袖,都以为她是用来遮掩断臂缺陷的,最多是施展轻功时,飘扬起来,维持身体平衡所用,万万不会想到这柔软无力的衣袖,一转眼就能变成杀人利器。
还是那种近在咫尺,骤然反击,令人防不胜防的杀人利器。
独臂老尼是北莽国有名的武学宗师,极少出国境,故此南星国的武林好汉只知道她气量狭窄,为人阴险,并不知晓她有这样的杀手锏。
店中的邪派群雄初时见楚江一攻她空档,都暗暗着急,一眨眼又变成楚江一危在旦夕,众人都“啊”了一声,对独臂老尼的手段又是心惊又是佩服。
万分危急关头,楚江一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当初在鬼愁峰万兽间中自己陷入冥想的情形,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又化作了一株大树,一株不能动的大树。
无数飞蝗向他身上扑来,他无处可逃,也无法可逃。
应该如何应对?
木质化!木质化!木质化!
有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大声呼唤。
他体内的经络急促运动起来,将树根、树干上的水分养料全部搬运到枝叶表面。
一刹那,整树枝叶都变成了古铜色的坚硬无比的树雕一样。飞蝗射到上面,无不撞得头断肢折,纷纷落地,而枝叶毫发无损。
“呼呼呼……”楚江一喘着粗气,满面大汗,面上沾满了碎布丝线。
他抹了一把脸,看着一手的布线,惊疑不定。
比他更吃惊的是独臂老尼和围观的邪派群雄。
楚江一面上的丝线,在一息之前,还是锋利如针的暗器,这个从穿在他衣领上的十数根线就能看出来。可是射在他脸上,只是发出轻微的“嗒嗒嗒嗒”声,如同射在木板上,竟无法伤他分毫。
有人低声道:“你们有没有看到,刚才他的脸变成了黄色?”
另一个道:“有吗?他的脸不是一直都是黑黑的吗?你是不是看错了?”
一时间,店中闹哄哄的一片,有不少人都看到了在布线扑面的一瞬间,楚江一的脸变成了土黄色,一闪即逝,很快又变回了原来的颜色。
但毋庸置疑的是,独臂老尼这一手独门绝招,已经被他全盘解下,化解得一干二净了。
绝招既破,而自己缺点被对方获悉,独臂老尼面色阴沉,知道再斗下去,自己已无任何胜算。但她放不下颜面,仍然站在场中,一言不发。
她十分希望有个台阶可下。
没想到,还真让她愿望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