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卯日打糍粑
吃过早饭,糯米饭也蒸好了,又到了憨包女婿下傻力的时候。
欧奶奶早将打糍粑的大木碓窝搬到了敞坝边,一边一个,音爸爸跟李君阁一人拿着一根两头粗中间细的一人多高的木杵,开始碓糍粑。
这活要两人配合,女生要趁木杵提起来的时候添饭翻饭,男生要碓出节奏方便女生掌握木杵提起的时间。
妮妈妈跟音爸爸一组,李君阁跟阿音一组。
阿音一看就笑了:“哟,这是要比赛吗?”
李君阁笑道:“比赛我们也不怕,只要不是速度,搞拉力赛的话我们准赢。”
妮妈妈笑道:“皮娃口气还不你会打糍粑不?要是砸到阿音的手我可不依的!”
李君阁对阿音道:“阿音,我们先慢慢来啊,先一哒哒哒,二哒哒哒,再一哒哒,二哒哒,最后一哒二哒。这干农活嘛,节奏最重要。老祖宗的‘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这音乐跟舞蹈,都是从农活中来的,难不住我们!”
妮妈妈笑道:“哟,这打个糍粑还翻书找道理呢!我咋越听越觉得玄呢?”
阿音也笑了,道:“我看也玄!估计二皮只是打得一嘴的好糍粑呢!要不我们先投降,输一半好了。”
李君阁佯怒道:“怎么能未战先降呢?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试试怎么知道!”
于是两边开战,李君阁这边果然慢,音爸爸那边都打好三团了,这边才出一团。
欧奶奶笑眯眯地将米团分为一两斤一团,压成圆饼,洒上米粉放一边晾凉。
糍粑放凉后就变硬成一个个圆月,欧奶奶又在糍粑中间点上红花,一个赛一个的漂亮,摞几个捆一捆拿去送人,又好看又方便。
第二团李君阁手就熟了,开始换节奏,音爸爸那边打好两团,李君阁这边也打好了。
等到第三团时,两边速度就几乎一致了。
音爸爸惊讶地笑道:“哎哟这翻过书的果然不一样啊,上手贼快!”
接下来两边就耗上了,大筲箕上的糍粑越堆越多,越累越高。
弄了一个多时,音爸爸将木杵放下,嚷道:“不行了手酸了,得歇一歇,我喝点水去。”
李君阁笑道:“阿音,怎么样?我拉力赛准赢?等音爸爸再歇两歇,我们就赶上了。”
阿音道:“哎哟不行,我也蹲累了,我也要歇一歇……”
李君阁道:“你怎么能这样呢?我都没喊累,不准停!”
阿音翻着白眼道:“我懒得理你这莽子!你就知道逞能!”
妮妈妈笑得不行:“一边一个拖后腿的,这活啥时候才干得完!算了你跟你爸都歇着,我跟皮娃一组得了!”
一上午李君阁就化身为人形打桩机,都不带停的,到后来连妮妈妈都受不了了,重新换阿音来接手,她也要歇一歇了。
两大甑糍粑,一上午打完,音爸爸得意洋洋道:“厉害了!今年我们家的糍粑是寨子里最先打完的?”
育爷爷遗憾地直摇脑袋:“赋异禀啊,可惜了的,这要是早二十年遇到,我这一身把式也不至于传不下去啊,现在,也就只能打打糍粑了……”
中午的吃食就是这新鲜糍粑了,正好几个跟育爷爷同辈的老人过来议事,欧奶奶就将黄糖水,芝麻白糖,花生白糖,黄豆粉白糖,岩蜂蜜碗都端出来,大家坐堂屋里边吃边聊。
育爷爷在寨子里被称为“把寨”,其余几位叫“寨老”,也相当于夹川兰协的白老头跟理事的关系。
李君阁见几位老人家手指都泛黄,就摸出一包烟来给他们都发上。
寨老们一看烟盒上的华表,道:“哟!这可是好烟啊!皮娃不错,我们阿音也是个眼睛毒的。”
李君阁假谦虚:“哪里哪里,这都是你们把阿音教育得好,阿音又把我教育得好,总的来,还是你们教育得好!我今年再努把力,争取早日赶上她的水平!”
好几个寨老们都笑得被烟呛着了,都当年何二虎要有皮娃一半哄老辈儿的口彩,我们也不至于安排他打通关了!
笑完毕,一个寨老道:“老把寨,今年我们寨子可不同往年了啊,好些人家都在问,这迎龙的时辰可不可以提前些?”
另一个寨老道:“就是就是,往年那是没啥抢头,抢了几十年也没见着哪家发起来。现在寨子里的人心气儿都不一样了,都憋着抢龙神呢!就怕到时候伤和气惹笑话,这年过得就不美了。因此特意让来问问,啥时候迎龙合适?”
“迎龙”就是迎接龙日,也就是新年第一早上各种事情做完后,家主在早饭前点燃鞭炮,宣布吃饭,全家就正式开始过年了。
苗寨里,这哪一家鞭炮响得最早,哪家年过得最早,就表示哪家最勤快。鞭炮最先响的就算抢到了龙神,那么这家今年就发财。
因此当家的在这里都纷纷抢时间起早做饭菜,早早开始“唧担”仪式,争取抢龙神,以示来年风调雨顺,发财致富。
只要是过了兔日十二点,龙日就算到来,要是哪家偏偏刚过十二点就自己是在吃早饭,理论上讲也没有毛病。
李君阁一脑门子黑线,就这么点事情,寨子里都要商量着来,这民主作风抓得好啊。
一个寨老道:“皮娃他们山下,都是十二点一过就放炮的,今年大家都憋着要抢龙神,我看就由得他们去,干脆也定到晚上十二点,大家一起抢龙神!”
育爷爷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娃子们爱闹就让他们闹,过年显得喜庆,要是有多的,干脆抢龙神时放一挂,‘唧担’时再放一挂,又不是放不起!哈哈哈!”
李君阁捂着嘴偷笑,想起了“等到老子有钱了,豆浆都要买两碗”那个段子。
事情议定,吃过饭送走寨老,阿音提着篮子,拉着李君阁上山。
李君阁想不出来还有啥事情要做的,问道:“阿音?还有啥要弄的?”
阿音笑道:“不是要做冻鱼吗?需要一样特别的东西。”
两人来到山上水渠沟边,阿音指着一片叶脉宽宽的植物道:“看,就是它们!”
李君阁道:“!我当是啥呢,原来就是生姜嘛!咦,不对……”
阿音笑道:“确实不对,这是夜寒苏,又叫蝴蝶姜,路边姜,跟家里的生姜不是一回事。”
然后蹲下来开挖夜寒苏,李君阁拿起来看了看,跟生姜还真差不多,不过些,闻一闻,也有一股辛辣的味道。
阿音道:“夜寒苏十月开花的时候可美了,味道也香,我办公室就有一盆,你一直都没有发现吗?”
李君阁振振有词:“我到你那里,看人都看不过来,谁会注意看花啊?”
阿音白了李君阁一眼,道:“这花跟做冰粉的假酸浆一样,不是我们中国的原生植物,是从印度马来西亚传过来的。姜花象征纯朴。开花的时候一个花苞开出五、六朵洁白泛黄的花儿,每朵有三片花瓣,宛如翩翩白蝶,故欧美把它称作‘蝴蝶百合’。”
然后甜甜地了李君阁一眼:“它的花语是:将记忆永远留在夏。”
这下李君阁秒懂了,呵呵傻笑:“好!这个好!等我下山就种它一大片!”
阿音笑道:“它不但是然的空气清新剂,还是一味良药,治疗孩厌食有奇效,切一两片熬粥就行了。”
李君阁摇着头道:“那它生错地方了啊,李家沟的娃子厌食,我还没有听过。”
将夜寒苏的姜根切下来放篮子里,阿音将它们带下山来,一部分送入厨房,剩下的摊在簸箕上阴干。
育爷爷翻看着夜寒苏,道:“可是好东西呢,尿路疾病,呼吸道疾病,头痛身痛风湿痛,都有效果。”
闲着无事,李君阁来到厨房,看欧奶奶做冻鱼。
冻鱼其实是一道苗家入冬的时令菜肴,不过以前一到冬就封山,李君阁都是夏秋上来,所以压根没见过这道菜。
欧奶奶将两条鲤鱼刮洗干净切成鱼块,放入水中熬煮到七、八成熟后,陆续掺入白豆腐、山药根、平菇、生姜、夜寒苏继续熬煮至汤白稠浓,再放入食盐、花椒搅匀,又继续稍煮少许,就连锅一起端起来,放到背阴的凉台上搁起来。
真是零难度,李君阁笑道:“这菜也太简单了?”
欧奶奶道:“是很简单啊,不过还是很好吃的,这样放过一晚,锅里连鱼带汤汁就冻成一整块了,取出来用刀划成块,淋上调料,就是我们过年时的一道好菜,这个你没有吃过?”
李君阁笑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寨子里过年,这菜还真没见过。”
晚饭很丰盛,炸糍粑,酸汤鱼,酥肉丸子烧菜头,烧三鲜,冬笋肉丝,蕨粑回锅肉。
不过这顿饭不在桌上吃,而是育爷爷将堂屋的火塘烧了起来,大家围着火塘,喝酒吃饭。
这叫“过地餐”,因为苗家人认为火塘是祖宗灵魂依附之地,饭菜必须用土陶容器装着放地上,祖宗才吃得到,